蒼虬閣詩集

著者：蘄水陳曾壽仁先

錄入說明：

以《蒼虬閣詩集》（張寅彭、王培軍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年12月第1版）爲底本錄入。詩詞中所有的問號、歎號相應改爲句號、逗號，個別極爲生僻的異體字徑改爲常用字，《舊月簃詞》中某些篇目的斷句根據個人理解作了調整，恕未一一出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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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虬閣詩卷一乙巳至辛亥

乙巳二月赴湘長沙湘陰武岡爲先高祖金門公舊治遺愛在民至今父老猶能言之時先曾祖秋舫公官京朝常忽忽不樂明發之懷形諸篇什舟夜不寐感懷先德夢中得「長歌明發篇浩歎京國年」十字醒成之

嶽嶽我先祖，慕親厭華軒。清冷玉堂夢，夜夜蒼梧煙。長歌明發篇，浩歎京國年。耿耿永不寐，四世澤未湮。浮天屈原水，浩蕩孤舟前。小子來何暮，落日空蒼然。言採澤下蘭，還復上修門。千春白雲望，不昧舟夜魂。

予自游焦山夢寐不能忘舟過岳陽雨中登樓懷望

載雨滯春墙，登樓快明瞭。西北稍吞天，一氣青浩浩。連洲芳草暗，拍浪鳧雁矯。煙出孤嶼明，眥入千帆小。極目天東南，焦山影孤抱。憶憑觀音崖，千里收寸杪。蜿蜒衆峰趨，風煙四天渺。落日鎔如金，長波織成縹。入世此江山，萬古夕陽好。蜂房各戶牖，雲窗亂窈窕。海西書一龕，定慧竹千篠。玉蘭施香嚴，銀杏悦枯槁。諷佛曉鐘清，説鬼夜燈眘。夢中自然庵，再過僧病老。門外浪翻江，庭內寂無鳥。真我悟蜩空，塵寰觀蟻擾。去住皆定因，喧寂隨所造。昔賢整乾坤，家常茶飯了。凌江有石闌，趺坐忘暮蚤。庵前石闌，彭剛直公巡江時來憑憇。

武昌舟中

暫寫閒懷向水濱，片時鷗鳥未相親。蒼崖終古收殘照，碧樹前宵送晚春。便恐輕陰成日暮，更無偏霸在風塵。冥看正見孤飛翼，一爾翻然未易馴。

〔題〕《近代詩鈔》(以下省稱《詩鈔》)作「舟中寫心」。〔便恐句〕同上作「豈與韓維憂日暮」。〔更無偏霸〕同上作「要知康節」。

嘉興吊強甫其兄明甫、其夫人及其女，共四柩。

别院閒廊鎖暮煙，尋來真到四棺前。猶疑飛動生前影，如此莊嚴死後天。神鬼蒼生都是幻，美人黄土自何年。先師關先生絶筆，有《美人黄土詞》三闋，強甫時時誦之。殘陽獨下扁舟去，可得重來誄此阡。

何曾留得堂堂去，但見陰寒觸眼來。神旛劍立無風動，佛齒金堅應手灰。塵劫有心元不滅，滄瀾終古可曾迴。寃禽敢負平生志，自袵冰霜沒世哀。

天寧寺聽松

斜陽布滿地，雷雨忽在顛。仰看四泬寥，聲出雙松間。屬耳倏已遠，飛度萬壑泉。老龍動鱗甲，破碎還蒼堅。金剛萬毫毛，一一威神全。仰屈尋丈地，開闔成諸天。落落孤直胸，迴盪生高寒。提挈四天下，度入太古年。想見陶隱居，擁衣但高眠。無聞兹未能，且證聲音禪。

〔題〕《詩鈔》「松下」有「聲」字。〔布滿地〕同上作「紅滿地」。

秋日同李伯虞左笏卿周沈觀丈訪菊太清觀不得遂至龍泉寺歸過酒樓小飲周丈有詩次韻

節寒氣逾爽，逸興當秋闌。輕車赴晚道，影堕蒼茫間。當年亭館地，今日斜陽寬。靈宫訪秋菊，落葉空池壇。迴步過蕭寺，著履蒼苔乾。長松抗高閣，雜卉迤修欄。龍蛇動四壁，贊賞生微歎。壁懸翁叔平相國書。文字爲小技，今成空谷蘭。歷歷鐘梵音，諸天度凰鸞。地清坐忘暝，茶歇神初完。妙境如追逋，眩瞥跡已殘。歸車就市飲，嘈切千指弾。一心造喧寂，同境殊悲歡。百年非可知，放懷尋所安。

〔題〕《詩鈔》作「秋日同李伯虞侍郎左笏卿給事周孝甄御史往太清觀尋菊不得遂至龍泉寺歸過酒樓小飲次周孝丈韻」。〔迴步句〕《詩鈔》句前有「人在菊成畝，人去餘荒園。因知隱逸士，豈不視所餐」二十字。〔抗高閣〕同上作「迤古徑」。〔迤修欄〕同上作「羅修欄」。〔生微歎〕同上作「還微歎」。又，句下無小注。〔茶歇〕同上作「茶罷」。

游天寧寺同左笏卿丈作

驅車塵冥冥，隱見孤塔圓。大佛相接引，一徑横蒼煙。升堂坐初定，微風度檀栴。開窗納遠秀，小幅横輞川。春芳滿秋砌，悴葉猶扶妍。想見腰鼓發，車馬何喧闐。暫榮悟常寂，愛此蕭境閒。長廊引幽步，奥複窮諸天。殿古金界壞，樹老秋陽殷。何代萬石鐘，横身卧高阡。出手試一擊，龍吼殷河山。煌煌乾隆碑，天筆驚如椽。明政移寺璫，狐鼠多功緣。真源一飄灑，薰腐爲洗湔。惜哉灑掃缺，歲久生荆菅。園林虛有神，運化悲如環。俯仰日向暮，勝跡空流連。松風無世情，謖謖吹面寒。

〔横蒼煙〕《詩鈔》作「凝蒼煙」。〔長廊句〕同上作「茶餘恣游眺」。〔飄灑〕同上作「飄瀉」。〔如環〕同上作「循環」。

和左笏卿丈並簡泊園丈

河伯乍驚身一蠡，十度真成九度休。平生所負忽失據，别有窺見無由求。要自黄嚴入韓豪，更參李婉調王遒。剛柔純肆非異致，望見難至風引舟。先生説詩如説道，一稊直可窮明幽。根器鈍魯安足言，刻騖聊可息一邱。涼風颯颯天忽秋，疾雷破柱驚聾虬。我軍出手有周侯，閒居飽飯百不憂。且從先生長隱几，深堂爐香幻成紫，定心時爲微物起。

〔題〕巾箱本「左笏卿丈」作「左笏卿年丈」。按，是詩《蒼虬閣詩存》(以下省稱《詩存》)未收。

讀山谷「忍持芭蕉身多負牛羊債」詩句有所感用其韻爲十詩

村婦飼雞孫，辛勤養嬰等。鼬鼠潛殺機，強食罪可剄。感君哺育恩，肥時報一鼎。爲仁既多術，觳觫從可忍。

子瞻謫惠州，夜半困醪釀。兒子擷園蔬，宿酲解芳飴。盎然煮風露，妙絶無人知。黠哉五柳翁，美酒常自持。

驅車赴近局，卯飲日西斜。歡然多笑言，歸眠眩空花。雲霞千朱門，晏晏轉歲華。何門寂寞宅，載酒思侯芭。

刀匕森在几，朵頤動天驕。????魚脱淵，燔炙良自招。眉睫有不見，吾聞螳捕蜩。六合一大夢，逐鹿迷覆蕉。

爲人只爲子，學道先學貧。兹言聞夏峰，使我汗漬巾。清晨不努力，拂枕萬感新。未覺夢中夢，安得身外身。

我友沈休文，素食如頭陀。去看春寺花，爭棋爛斧柯。本來妙明身，忽已同山阿。自君之去矣，來日何其多。

棲棲劉使君，閉門菜一畝。散粟烏鳶集，菲食童僕走。與之久周旋，了不見尾首。積累愚公愚，萬一山可負。

浮生何營營，八荒同一丘。古人足佳傳，斗米良可求。芻狗自芻狗，宛轉不能休。何當春草間，脱身穿鼻牛。

跖腹甘人腦，柴步防蟻傷。道家葆嬰兒，佛身施虎狼。子莫如執中，豈非釣不綱。雞棲白日暮，彷徨歧路羊。

學詩作黄語，學道執黄戒。遠葷剛制酒，脱汝世俗械。忍語小兒拳，意根大本薤。已矣婚宦人，鋪張清淨債。

次韻治薌觀落日詩

城居日高眠，奇景誤朝綺。趨曹晚迴車，長對西山紫。一日復一日，冥行不知止。晝閲塵世容，暮浴大海水。寧知孤根悲，磨旋一蟻子。快倚閣東西，魂歸墮鄉里。我聞十日出，大千岌崩圮。爭鬬無時休，中天失旖旎。誰來一矢加，?落不可底。萬象沉中宵，顛倒孤枕倚。披衣雞忽鳴，蒼莽寸心裏。

〔魂歸〕《詩存》、巾箱本均作「魂夢」。

我昔入海天，落日散奇綺。碧浪噴千花，六合横一紫。須臾寒雲吞，欲繋不可止。使我太古心，投入太古水。蒼茫無垠悲，同舟對徐子。維時歲在戊，銜寃去帝里。回望天路昏，真疑地維圮。狡獪弄群陰，幻出千旖旎。哀哉九重圜，翻作覆盆底。故人就青山，絶景空徙倚。天風撼夢醒，惝恍十年裏。徐鶴巢同年同舟。

〔惝恍句〕《詩存》、巾箱本句下均無小注。

江山第一區，夕陽萬古綺。雲水合空明，晃漾千翠紫。勝游憶焦山，拾級絶巇止。明霞開鏡奩，秋瀲桃花水。樓臺擁煙鬟，金碧射眸子。天人紗縠裳，舒卷一千里。影澄孤塔雙，波折連檣圮。六朝煙雨愁，一霎春旖旎。欲以色幻真，持問天眼底。安得身一龕，危欄寄孤倚。寂攝諸界天，永住殘照裏。

盈仄拘墟言，貞明有常綺。下界氣空濛，迴光生暮紫。孤行青冥中，風雷旋不止。呼吸萬星躔，如海納衆水。何者爲坤輿，微塵一黑子。燕蝙晨暝爭，得失豈計里。志士惜景光，愚人憂覆圮。悲觀感蒼涼，愉玩愛旖旎。庶人旦暮業，姝暧明窗底。迷陽復迷陽，柴立將何倚。安能造天游，六鑿通表裏。

太行何高高，塵寰失秀綺。我數乘飛車，側度千嶺紫。聞君觀落日，立馬井關止。獨憑天下脊，俯視衣帶水。一綫走金蛇，絶倒龍門子。天風一徘徊，迴盪九萬里。纈眼射寒光，太古雪不圮。雲幻三兩峰，全晉作旖旎。禹力不到處，金輪下無底。春寒凍不出，瑟縮西窗倚。突兀世界觀，求君五字裏。

《詩存》此首未收。

感春四首次昌黎韻

春之來兮自何所，雪澌冰泮兮悲故處。衆人熙熙登春臺，我欲從之意忽阻。今我不樂誦書史，其骨已朽空自語。驕氣淫志何益身，漫擲幽憂付來許。

我聞先聖感春時，遲遲白日心傷悲。我巢漂摇苦風雨，綢繆一綱振天維。深衣玉几式憂患，簾外萬息潛相吹。天人當春悄懷抱，下土蠢蠢疇知之。蓬門小女貯薄怨，春風入幕輕猜疑。蜂顛蝶舞絮撩亂，含意凝睇羞陳詞。蕩蕩青天那可問，屈葬魚腹陶沉醨。江花惱人訴不得，杜鵑啼血成寃癡。仙凡貴賤勢殊絶，心煩意亂知無宜。紉蘭經年香氣滅，忍此緜邈當語誰。

晨興不能食，夜思不能卧。役役形空勞，忽忽志潛惰。江湖入懷新，鄉井合眼墮。一醉三年留，投轄真無奈。*

*錄者按：「奈」似當作「那」。

挂冠神武猗何人，洗耳松風拂龍鱗。不知有冬漫春夏，了無榮悴空喜嗔。我今何爲在塵世，看花對酒長憂貧。長安市兒弄狡獪，變化往往能通神。仙人長爪雙鬢雪，弾指東海三揚塵。嗟哉吾黨二三子，呻吟蛩駏還相親。清晨坐起天氣白，下照萬木濃光新。不須停盃轉爛漫，隱几一夢山中春。

《詩存》此首未收。

甲辰歲日本觀油畫庚子之役感近事作

我昔東游何所睹，山川步步傷甲午。忽觀壁畫使我驚，身入庚子天津城。干霄烽火飛霹靂，合圍虜騎紛縱横。殘軍一旅據水次，鼓聲已死猶力爭。大旗紅折驚飈斜，半殘馬字飄塵沙。頹垣下照白日淡，妖紅一丈龍船花。神傷魄動愁逼視，太息沙場生尺咫。卻歸故國吊遺墟，不見煙塵雙闕起。天崩地坼無由逃，其雨杲杲寒霾消。誰翻殘局作勝勢，氣盈脈僨酣醨醪。水晶之宫何岧堯，五侯甲第爭相高。龍武新軍氣矜豪，劫人黑夜胡國刀。河伯汪洋輕海若，大人游戲連群鼇。寸地尺田樹荆棘，中央四角酬天驕。不聞韶州遣使祭，誰當社飯長攀號。挂冠汲黯留不得，吞聲杜老空悲騷。出辱下殿那可再，坐撫往事憂心忉。雲愁海思無斷絶，五陵石馬風蕭蕭。

游仙

湘娥啼血斑竹枯，仙人游戲耽蓬壺。三山媧皇補天餘，春愉秋怨世則無。綽約仙子多敷腴，中有一人獨清癯。千門萬戶無空虛，何年再見青鸞孤。臣朔偷入駭睢盱，修廊濃花照明湖。松篁萬籟真笙竽，舞殿閒煞紅氍毹。忽走一殿慘不舒，白日下照空四隅。當階設几香爇鑪，絳帷朱瑣網蜘蛛。天降玉棺遺雙蚨，清供無人付花奴。卻轉後院蒼苔蕪，金風瑟瑟摧清梧。監者謂此鳳所廬，舊障紅牆今始除。團扇不怨秋風疏，銀河咫尺千里迂。雜花破紅鳥相呼，獨非我春親道書。偶戲赤水雙明珠，胭脂涴井紅模糊。瀛海晶瑩不可桴，日聞斲冰進飛魚。九洲采藥群靈趨，丹成忽墮龍髯鬚。朔聞此言驚且吁，歷三千年神不娱。影眸淒景無由驅，魂夢不敢朝華胥。仙官笑謂子何愚，海水清淺曾斯須。向來清怨鍾上都，日墮月蝕真區區。仙家哀樂與世殊，玉女司册連環如，不見王母今迴車。

朔風

金戈鐵馬氣如虎，愁聽北窗風撼沙。不見白衣且高卧，兩三黄菊義熙花。

七月初四日夜直時復園寥志正游焦山雜憶山中諸勝小詩寄之

擾擾爭窠蜂世界，勞勞旋磨蟻生涯。憑誰更問山中事，玉樹無心幾度花。定慧寺空心玉蘭。

夜檻憑江萬象冥，崩雷忽遣睡龍驚。飈輪馳過久無影，纔有潮迴浪打聲。自然庵夜坐。

江天漠漠化空煙，半榻容身真自閒。咫尺不知帆在水，百年安得雨藏山。松寥閣坐雨。

背負明霞葉葉舟，靴文萬頃夕風柔。閒看落日平生事，不待山僧更苦留。觀音崖觀落照。

駴耳滔滔萬派東，百年驚浪壓孤蓬。何時棲息焦山去，卧看斜陽自打鐘。

〔題〕《詩存》、巾箱本「復園」均作「石欽」。

落花

早將零落付微塵，不耐當前恨又新。長歲祇供三日賞，殘杯寧洗一春貧。寥空歷歷風輪轉，白日昭昭色相真。客去花飛終有極，眼穿腸斷可無人。

〔早將〕《詩鈔》作「早知」。〔寥空〕同上作「寥天」。

贈劉樸生丈

丈人天機精，守駿用其跛。行李地一周，嚴身無侍婐。去歲江淮饑，急難蛾赴火。願了卧僧庵，清夢一月可。病中自觀身，返照跏趺坐。江海晚喧囂，避地隱青瑣。不見疑天人，既見忘爾我。行脚欲無毛，頗謂參淨果。我來分蒲團，衡門常反鎖。

再贈樸丈

潇然行脚四天下，不見白頭僧卧庵。老傍君門心暫住，晨澆花木興猶酣。南榮罔罔何來衆，孔叟棲棲未去貪。似此誰能忍終古，一經燈火寫孤龕。

〔題〕《詩存》、巾箱本作「又」。〔潇然〕《詩存》、巾箱本作「蕭然」。〔孤龕〕同上作「孤盦」。

閲兩浙輏軒録載紹興張岱事岱字宗子累世通顯服食豪侈家蓄梨園數部日與諸勝流度曲徵歌及間以古學挑之則自四部七略以至唐宋説家薈萃瑣屑之書靡不賅悉嘗自謂少壯穠華恍如夢境耳因有感於李猛庵丈之爲人率賦一律寄贈

風流昭代張宗子，寂寞當年丁令威。少日穠華真一夢，重來景物已全非。春明小結城南禊，秋晚仍旋漢上磯。公去更無生事好，閉門風雨獨思歸。

恭輓德宗景皇帝用李商隱昭肅皇帝輓詩韻

恭默殷高后，開明魏孝文。殷憂從沒世，多難啟吾君。待蓄三年艾，旋停八表雲。茹哀占復始，儻見鼎來汾。

萬國歸心久，蒼皇一舉烽。秦山愁駐馬，遼海喜歸龍。欲待悲風木，翻成應洛鐘。天家殉慈孝，辛苦啟雙封。

漢社英靈在，宸謀運斡神。執樞真有託，移彗竟無人。九譯哀何切，千秋恨尚新。小臣無以報，空溼景山塵。*

*錄者按：書中二三首誤併作一首。

渭漁三兄殤女感寄

去年我失女，涼秋生炎曦。歸家見我侄，面貌驚如伊。長女錯識妹，喜極但索歸。我亦多抱持，相對何依依。安知歲一周，地下真相隨。遥想瓢飲人，雙涕還一垂。書來使我咤，寄字聊相悲。

〔題〕巾箱本「殤女」作「第四女殤」。又，《詩存》未收此首。

送魏剛長之官滇南

劍叟蒲團夢未回，九衢車馬殷成雷。魏南劉北天萬里，長晝斷無剥啄來。桐城方劍華先生，邃於《易》，郎潛數十年。劉樸生丈與剛長時温燖之。時樸丈随使俄羅斯。

夢莘田出詩一卷皆詠梅花也因倩松庵畫梅寄莘田

月落香寒罷楚辭，夢魂忽與故人期。不言塵海三年别，先讀梅花一卷詩。何遜揚州微醉後，杜陵人日斷腸時。欲憑驛使傳消息，更倩花光寫一枝。

題江杏村前輩梅陽歸養圖

繩絶從知處，沉吟竟至今。孤臣盈篋淚，先帝十年心。去國殘春黯，藏山愛日深。無由見高躅，佇立望輕陰。

寄莘田

無復心情羨暮鴉，晚菘陳酒共年華。故人天末如相夢，秋雨荒園種菊花。

林四季鴻幽居善病養菊佳種甲都下花時予必往觀君以病不能多言默對而已然君少年時風情遒上工弈曲以至琴笛琵琶之屬靡不精妙酒間諸鞠部子弟環侍問業君爲之正拍訂誤通夕不倦自喪偶蕭然獨處終歲不出戶庭今年正月竟以肺疾死感念不已爲賦此詩

年年秋色君家好，一度相看一歲除。從此菊開誰作主，他時花下渺愁予。妻孥和靖微相似，棋曲東坡二不如。結習空時了無病，暗塵隨意點精廬。

〔題〕《詩存》、巾箱本「遒上」均作「逸上」。

夢強甫

死别吞聲意已灰，夢中驚起尚疑猜。紙窗未白殘燈盡，譙鼓初沉朔雁來。語不分明宗國事，意何悽愴百年哀。披衣瞑坐存飄瞥，相望人天記此回。

齋中紅梅水仙山茶瑞香海棠牡丹玉蘭盛開

山谷謫荆州，復入都下夢。山谷《與李端叔帖》：「數日來驟暖，瑞香、水仙、紅梅皆開，明窗靜室，花氣撩人，如少年都下夢也。」小窗逢春暄，撩人花氣重。今我住夢中，風味略相共。園丁擔花來，一笑分薄俸。火速三春妍，併作斗室供。隔年水仙梅，貞秀出冰凍。多香不相襲，并妙難伯仲。安居蝨清時，視涪得孰衆。幾得如許閒，清坐了賓送。

雞鳴懷樸生丈及四弟

雞鳴一何悲，衆生不同曉。誰能脱悲歡，鞭心悔不早。卓哉寶應翁，天眼夜常瞭。不樂長安居，徒步仁餓殍。呼我與之俱，穿鼻嗟服皂。予季涉憂患，同行賴挈保。棲皇無定居，何由訊安好。

題梅道人畫松

昔我病中展此畫，捕逐真氣歸羸形。畫師精神貫千載，意想至人無窮龄。四松鱗爪互隱見，蒼鍼不動風泠泠。倒盤老藤挂日月，苔厚如鐵鴻濛青。千巖萬壑氣奔赴，空際負運愁六丁。龍蛇啟蟄破戶牖，雷雨在內無由扃。雲開六合忽清朗，卷藏深密海入瓶。平生世物不挂眼，獨與此畫通精靈。苦修堅固無解脱，安得慧刃磨天硎。

〔啟蟄〕《詩存》、巾箱本均作「起蟄」。

種菊同苕雪治薌作

五載長安居，真作長安人。移家城西隅，喜與二子鄰。秋來種佳菊，次第評芳新。一秋無雜言，花事徒津津。懷歸不得歸，貧仕祇益貧。得意疏籬間，味比杯中醇。

晨光發奇姿，晶日起我早。皎皎玉盤盂，亭亭衆芳表。九幽鬱潔意，風露白清曉。沉冥亦有秋，冷士豈枯槁。誰懷汲汲志，既晚無用好。真意不相違，棄捐何足道。

靈均賦秋菊，終古以爲期。采采見南山，淡磊淵明詩。沉吟二子作，古逸影燈帷。開門汲井闌，雪厚白玉墀。積陰竟滔天，草木其能違。但解菊中趣，虛白原芳菲。

皇天賦我知，平居動心魂。寒灰一念在，耿耿不能髡。朝北暮天池，何物爲鵬鵾。故園一籬秋，夜夢常温温。物候萬不齊，何由訊寒暄。琤然一葉脱，若減寥天痕。歸墟不早計，感此大化奔。安能荷鴉嘴，退息南山根。

春花態多方，維菊實兼之。吐納九秋精，變化絶思惟。衣白與衣黄，灑落天人姿。入道初洗紅，連娟青蛾眉。繽紛天女花，微笑難通辭。亦現莊嚴身，獅象千威儀。頗疑造物巧，意欲窮般倕。得非騷賦魂，搏化爲此奇。世人立名字，與俗同妍媸。心省不能言，此妙無人知。

瑩骨醒寒寐，竹雪明照窗。微風振琅玕，掩冉久難降。親鑪暖宿茗，犯冰浥寒缸。冬嚴入秋花，清絶不可雙。坐覺蕭寥心，歛定還在腔。有弟尺書來，計程發龍江。皚皚雪黏天，四極絶吠厖。遥知予季念，楚夢暗蘭茳。孤芳此相待，佇聽幽徑跫。

凝陰齊憂端，六合同凛冽。冰鋒入瓶樽，卻此霜下傑。虛壁熒四照，孤几心光結。豈關護養殊，盡性爲奇節。採露憶芳晨，裛袖香未滅。微茫履時心，隨序驚飄瞥。萬物有成毁，願續須臾絶。號木晚未休，催年亦何切。

十二日請急回武昌

春夢不知白日去，歸來惟見樹參天。無多涕淚酬親舊，絶少情懷對酒筵。一代衣冠賓畢獻，百年心事月初弦。征途自袵冰霜重，炊黍勞薪敢自憐。

《詩存》、巾箱本此首均未收。

車過武勝關雪中購得蘭數本

車行楚豫交，蜿蜒入山腹。矯首望雄關，勢絶天地蹙。一脊界江河，向背異寒燠。雪峰襲雲衣，漠漠煙生玉。濤凝疊嶂松，翠壓一澗竹。崢嶸幻冰花，僵踣慨衆木。野人市修蘭，倉卒得一束。堅冰塞兩儀，芳馨遺此獨。嗟爾幽谷姿，何緣附馳轂。且恐騷魂蘇，因之酌??醁。

同苕雪游慈仁寺看雙松

雙松足壯帝京色，可惜看松人已無。天上孤雲長獨往，域中奇氣此能圖。翻風動日僵龍起，屈鐵迴枝衲臂枯。暫洗塵沙一趺坐，沉泉悽愴上氈毹。時張文襄公新逝。

瑩甫寓中有蓼花一枝屬賦

春花適游觀，秋花適獨坐。徐子官如僧，孤集一寥可。裊裊輕紅花，偏後江湖墮。夜雨孤榻懸，歸夢常自柁。

《詩存》、巾箱本此首均未收。

畿輔先哲祠看海棠

北賢祠中海棠花，生小隔鄰今始見。出簷十丈花光紅，城南狂蜂喧一院。坐覺白日生清輝，碧草萋萋亦何淡。來遲賞暫懶幽尋，花發春歸獨憑歎。風雨來朝未可知，漫嗟重見隔年期。不惜濺紅供晚景，但愁潛夜葬胭脂。

〔濺紅〕《詩存》作「殘紅」。

法源寺看丁香

清陰淡日轉空廊，坐久曾無蜂蝶忙。真實不虛花滿地，殘春來看白丁香。

四月十五日田伏侯同年約崇效寺看牡丹予晨往主客皆未集次日晤李猛庵丈言是日到最後席散客已盡矣獨坐成詠因憶昔與半塘老人來游恰亦四月十五日感懷三首予因和之

侵晨看花去，落紅猶未掃。晨光在松顛，奚童怪我早。幾叢昨夜開，遲過風天好。初香未分蜂，正色持窈窕。睡足出嚴妝，午韻不如曉。坐久三四移，露逼衣裳少。有酒斟酌之，不待杯盤繞。興盡遂言歸，清景付啼鳥。

〔題〕《詩鈔》作「晨往崇效寺遲文石」。

不惜便歸去，輕與來歲期。昔年當花時，踴躍猶悔遲。花開到花落，憔悴傷春詞。如今異哀樂，開謝了不疑。未見怯爛漫，既見去若遺。隨緣徇物我，過眼酬芳姿。人笑看花勤，痼慵中心脾。此寺曾幾來，歲歲改情思。思之遺淚落，亦不知何悲。

遲到義州翁，靜院空游人。夕陽正嫣花，藤杖久逡巡。芳菲看欲歇，獨念平生親。頭白今再來，廿載隨飇塵。黯黯風雨思，奪此一笑春。戢影忘世間，暫出觸光新。作詩寄餘慨，悽惻同沾巾。

戒壇卧龍松歌

戒壇之松天下奇，尋常所見皆十圍。一松據臺獨下垂，横出十丈猶躨跜。健鵬探爪風在下，渴蛟飲澗鱗之而。缒幽欲引陰蟄出，承欹力負蒼崖危。萬鈞壓空不危殆，反走潛根疑過倍。涑雨洗幹未濡足，眼底渾河犯高塏。雲開穿枝落日黄，萬里暮色浮孤觴。欲憑咫尺精靈意，貫入冥搜百怪腸。

〔題〕《詩鈔》「卧龍松」作「卧松」。〔躨跜〕同上作「虫夔蚭」。〔不危殆〕同上作「不及殆」。〔疑過倍〕同上作「應過倍」。〔涑雨洗幹〕同上作「雨洗蒼骨」。

游戒壇寺

落日策蹇蒼山中，過雨澗谷香蒙蘢。千盤萬轉不見寺，劃然斗絶開神宫。入門趨殿猶里許，廣臺千步高連穹。憑崖下視轉空闊，來處鑱削皆平庸。未窮山深見山骨，磊珂稱意數十松。惜哉神物一先化，蟠際冥漠無由蹤。活動松已死。虬髯海客席廡下，靈液正滿玻璃鍾。山僧導宿啟扃鑰，院幽石古深房櫳。牡丹連叢堆碧葉，想見如斗春花紅。清晨躋攀縱眺望，帝畿一綫呈纖洪。俄然足底盪雲海，石闌以外空濛濛。天低殿角忽浮動，回頭陡失青芙蓉。恭瞻天下第一壇，收納萬象如朝宗。智名勇功無堅固，獨以戒力擔無窮。一心直貫無量刦，我來贊歎如螟蠓。彼法有人知何晚，於此驚倒南皮翁。張文襄公《戒壇》詩：「彼法有人知何晚，善踞靈奇爲棲止。」後有來者别開逕，不知天外藏何峰。嗟予塵土紛世念，一夕暫洗清涼風。去囂憩寂終不得，夜夢鄉井還忡忡。傳聞巖顛有穴處，髫年早識千緣空。雲深路絶窘初步，雖有寒拾何能逢。時有童子出家極樂洞，欲訪之而未果。

貽先弟見予戒壇松詩遂夢至戒壇見松高數丈濤聲如雷驚寤寄書相告並感懷四首走筆和之

我昔游戒壇，三日坐松陰。磊落入心骨，哦詩作龍吟。寄詩感予季，夢入蒼山深。琳宫宅奥幽，壇宇何蕭森。問松在何處，突兀生千尋。驚疑忽然寤，震耳猶潮音。年來涉憂患，浩蕩欲無潯。震動得艮止，坐卧簷蔔林。松聲薄九天，若慰千憂沉。子止無復疑，我行歸何岑。

張文襄公輓詩

正笏回天手，清流實地人。朝年恢大略，末命瘁孤臣。時至堂堂去，憂來種種新。老成遺脈斷，寧止淚沾巾。

事大謀能定，機沉見若遲。濟時新貫舊，沃主孝兼慈。宇泰陰凝日，心寒痛定時。彌留天下計，繼座孰愆期。

陶齋尚書作東坡生日宴集同人節庵師會張文襄公之葬亦來京師

東坡千載人，忠義秉孤尚。幼齊孟博賢，長接韓富行。嗟晚來京師，流涕范公葬。登進無他途，召對何直伉。知人先帝明，欲語聲已放。金蓮送夜歸，步步增悽愴。身後萬口傳，生前一篋謗。千秋幾丙子，此紀獨難忘。好古今陶公，異代同高曠。張筵拜公辰，設像酬衆仰。萬金刊七集，朱本陳新樣。齊翰剔耳圖，古趣不可狀。入座多詩人，老輩留三兩。妙蹟影西樓，禮罷一一餉。有帶腰弗勝，遥情寄孤唱。吾師海南來，久病喜無恙。君劾我休官，二老笑相向。三年逢都門，未見倒瓶醸。昔奔兩宫喪，一宿翻然颺。平生抱冰翁，咫尺不相訪。再見巳爲棺，三過遂營壙。勞勞萬端憂，償此一日暢。願少留斯須，杯行勿辭讓。晚景最可惜，坡語真無誑。

武昌洪山菜薹色紫與他處異移植色味俱變蓋吾鄉蔬菜之冠居北地久思之甚適家中寄至欣然作詩

霜蔬首菜薹，最良爲楚産。紫玉黄金花，入齒冰霜軟。腴壓芥孫肥，脆勝菘心晚。薦食冬歷春，三月忘鲊臠。産地專洪山，色味遠輒换。物性不可移，靈區若有限。山陰梅花村，年年破徑蘚。歸路買盈筐，離土喜新剪。春盤對花開，有酒常引滿。夜夢墮南天，一塔千尋遠。六年不知歸，舉箸世味淺。高堂念游子，殷勤致京輦。一束同兼金，森森翠映盌。不獨面故人，江山秀在眼。鄭重貽友生，破慳佐一飯。縱啖仍問餘，莖甲無汰檢。嗟予圖果腹，對此腸空轉。作詩且嘗新，如見葱寸斷。

〔冰霜軟〕《詩存》、巾箱本均作「冰雪軟」。

和渭漁三兄詠草木詩

杜老所居地，必有數竿竹。我生如泛梗，遺同此心曲。新居種百竿，日夜鳴寒玉。聳雪雖便娟，戰風終損蹙。過春葉猶黄，深夏叢始緑。懸知蒼碧時，已值涼風復。晚出及蕭晨，得時慚衆目。瘦節終不展，來序若相逐。雪霜復何辭，俯仰隨轉軸。

前過古冥阨，野人贈修蘭。孤懷冰雪中，忽化青琅玕。新采帶山氣，美箭方叢攢。自攜京國來，漸覺青痕乾。因訪種蘭人，得知護養難。中虛防溼根，餘地容舒蟠。多叢喜并植，如結君子歡。一一順其性，稍稍迴初觀。終然異山谷，半開旋凋殘。心香或時歛，蒂露不常溥。不知氣候迕，但責人工完。生意兹可知，何不求所安。

贈密丹堦

密公奇氣誰相肖，四大天門萬疊山。獨起承當忠孝事，游行出入死生關。憂端澒洞今猶昔，頭上崢嶸去不還。如此英靈好身手，一尊江上老酡顔。

《詩存》、巾箱本均未收此詩。

復園以詩寫贈次韻

同居類木石，異處有餘思。所思觸一感，窈然寄新詩。師門剩子存，孤轡羈天馳。挹子一念定，拯予千步危。意得偶成詠，高下皆宜之。澄宇發天光，一洗漆室悲。水流復何心，激盪生環規。俯仰受風篁，泠冷壇琚辭。犁然忘宫商，何地評妍媸。嗟予徇聲聞，嘵嘵佛所嗤。清風能起予，象外契微知。

《詩存》、巾箱本均未收此詩。

和人詠松二首

孤松

萬雪一東遒，雄擔嗟爾能。枯心生世界，寒色起鋒棱。絶谷空無待，彌天氣若憑。風來助嗚咽，無淚洗崚嶒。

疏松

堅瘦入松骨，疏疏天色中。何心動鳞甲，無力補秋空。葉勁風猶滿，翎寒鶴未豐。冷筇久孤倚，寥闊思何窮。

〔題〕巾箱本作「和渭漁三兄詠松二首」。又，《詩存》未收此二詩。

八月乘車夜過黄河橋甫築成明燈綿互無際洵奇觀也

飛車度險出重扃，箭激洪河挾怒霆。萬點華燈照秋水，一行靈鵲化明星。横身與世爲津渡，孤派隨天入杳冥。地縮山河空險阻，朝來應見太行青。

《詩存》、巾箱本均未收此詩。

夢中作

萬草千花點綴新，翩飜長曳地衣塵。卻嫌重累難勝舞，笑把春衣借與人。

《詩存》未收此詩。

辛亥八月十一日生日感賦

七年留滯卧修門，一夕秋風醒夢魂。事與生來知未了，吾先我喪欲何存。孤蹤骯髒天方厭，萬影淒涼月不温。隔歲風光驚似昨，重看愁對菊花樽。

徒負生平友與師，心慚地下儻能知。積愁自笑蜉蝣世，逐序空吟草木詩。四海驚塵多難日，百年清夜獨醒時。勞生世味捐都盡，腐鼠相猜更不辭。

辛亥八月二十五日舟過黄州

鼓角聲中幾度過，夕陽如夢舊山河。再來更覺西山好，只是青隨淚眼多。

滬上别莘田

百年墟莽三綱死，開闔不知日月明。猶有壺觴存故意，無多情話闇平生。兵戈滿地驚魂散，風雪殘年盡室行。無計留君無可去，相看惟有淚縱横。

《詩存》未收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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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虬閣詩卷二壬子至丁巳四月

詠懷壬子

哀哉道喪世，消息疇知之。母子一念忍，機發傾天維。決流沒一日，????魚頭悲。有鳥名姑惡，哀哀三月時。廣室無空虛，再摘蔓離離。黄美不在裳，媧羿相推移。有物何不仁，芻狗天地爲。蜉蝣旦夕死，見曉何由期。

翳翳園中桑，過夏無人採。夕陽黯平蕪，輕筥將何待。春陽二三月，游女如雲夥。苔花上鴛機，毛羽生光彩。願君勿繅絲，絲膠固難解。質滅會有時，性結終不改。

春郊靄微雨，韋侯詩句中。菜花燦新黄，楊柳碧叢叢。出門二月半，節候驚沖融。北地易南天，誕漫難爲同。跼蹐自跼蹐，優容自優容。穹廬覆下怨，夢瘗春花紅。

擔荷不可弛，規然理人事。曉憎盤中蠅，暮懍堅冰至。風花徇時妍，露草染春思。芸芸各有託，惕惕獨失次。讀易絶韋編，不滅憂患字。

曉發車殷牀，皎皎春愁曙。舊愛痗予心，十載夢中住。初日上金莖，春殿從容賦。宫粉倏飄零，匐匍天縞素。連騎蕭寺花，剪燭故人寓。城西有故居，交香幾叢樹。淚眼竭修河，望將漢月去。粥窗亂村雞，欲語不得訴。

曉來微雨過，木潤園氣清。新緑低柔枝，好鳥時一鳴。衆生欣適候，盎然生意盈。豈忘飄摇期，媚兹旦暮情。得時暫亦足，潸然感吾生。

衆鳥何啁啾，相群非一朝。所託非惡陰，翔集亦相調。鶯老微惜春，鴂鳴使芳銷。髙翎志遠壑，衆翼營棲條。飈風捲地至，倏忽寒煙飄。事與終古息，慘共濡需焦。春溪夢故影，故故啼殘宵。

今夕復何夕，辰良天氣佳。比戶旗翩飜，燈火明長街。主人設廣筵，濃笑紅玫瑰。獨立揚清歌，歌聲何徘徊。似言三山外，浮出金銀臺。潭潭千春樂，圍住玻璃杯。我無忮求念，百憂忽乘懷。嗟我紀歲時，笑顔無由開。社飯罷春明，寒食傷焚骸。纏筒五色絲，徒餌沉湘哀。五月二十六日，爲美利堅人獨立紀念日。

周易著通變，老氏慎明愚。大哉文武道，張弛在我弧。山川有崩決，寒暑有愆踰。物變極繁蕪，造化難爲樞。任覺伊何人，終始煩馳驅。早取新法新，晚同迂叟迂。毁既有不辭，譽亦有不虞。九原如可作，精爽徒悲吁。

孤燈耿長夜，暗雨流庭柯。蟲鳴復唧唧，四壁驚秋多。開卷若相慰，往往言同科。但惜我生晚，不得同山阿。古人日以遠，羲馭忽蹉跎。雞蠅了無辨，問夜當如何。

白梅

不復微頳上玉肌，也無清淚化胭脂。空山淡薄收拾住，便了酬春無限思。

謁節庵師不遇感賦一首

烈士甘徇名，貪夫則徇財。不謂俊及流，兼妙然蠡才。寥翔忽下集，洽狎鸱無猜。烈烈貞婦操，高築懷清臺。古疾未有此，豈日非怪災。儒服捐一恥，維絶驚天摧。淒其衡門下，商歌出荒萊。曲肱無一飽，吐食盈瓊瑰。芒然群刺天，飢鳳孤徘徊。天寒竹實盡，淒我千春懷。

〔題〕《詩存》、巾箱本「師」均作「夫子」。

江陵戴烈婦詩

人生孰無死，一死扶三綱。天地將欲閉，見此麟鳳祥。江陵張氏女，殉夫何從容。絶命遺兄書，辭義嚴秋霜。上言秋君死，茝義當隨行。一時苟怯死，萬日恨之長。非謂無舅姑，非謂無弟兄。非謂無女兒，所重沒世名。童年母見背，及笄丁父喪。今夏痛子夭，今復降此凶。今隨秋君行，天帝在我旁。下言女假巧，乳少今無孃。長成多讀書，於兄終不忘。是歲庚戌冬，張子旅上京。哭妹感噩夢，晨寤大愕驚。忽忽淚承頰，容貌爲變更。同人方慰薦，夢幻故荒唐。翻然一紙書，開視刀劍傷。事真乃非夢，失聲去堂堂。張子赴喪歸，哽咽陳始終。烈女適戴君，字沅名苣衡。少小明詩書，事夫何温良。秋君苦鑽仰，痼疾已在牀。形影非一朝，至性知其剛。立後答婦恩，預託諸母行。諸母夙敬愛，聞言重兢兢。烈女喻指意，笑謂非所望。爲寧諸母心，絮述自處方。反面謝秋君，自保寬胸腸。肺腑不能語，醫言詎無誑。爲君撫巧兒，何忍自賊戕。女伴或來視，酬對逾尋常。收檢及瑣瑣，假貸咸歸償。父兄有手札，一一奉姊藏。一朝望斷絶，不見憂迫容。膏沐進新衣，還進餅與湯。秋君氣僅屬，有語目微張。似詰衆不救，聽者莫能詳。烈女面大赤，衆意親鑪鐺。旋遣婢媪去，有聲發內廂。群疑乃反視，解救驚不遑。方知進食意，仰藥犯所妨。猶懼不速發，閉戶傾餘漿。先時有劉媪，助殮人稱揚。生前戲相託，倉卒忽來傍。玉貌加生時，啟手見新創。何時衆未覺，割臂曾作羹。千曲達一直，十目辟精誠。爭仁淬智勇，匪人能周防。一念遂萬年，合葬龍山陽。張子徵文辭，冀以傳芬芳。哀哉道喪世，禍有滔天狂。周公不爲公，莊姜不爲莊。國變靦視息，泚筆汙我裳。前年急鄂難，張子獨相將。孰云共患難，誼乃同死生。頎然偉丈夫，哭妹涕浪浪。三年負一諾，寤寐叢彷徨。清晨天宇肅，高風正寥翔。我仁日月至，志氣當清明。發憤爲此詩，一髮爭微茫。

〔題〕《詩存》、巾箱本均作「江陵張烈女詩」。

壬子二月同恪士梅庵至西湖寓劉氏花園

淡澍青冥裏，湖山正寂然。十年藏我夢，孤影入鐘天。步冷溪橋舊，心蘇釣石前。一椽聊可借，横榻晚梅邊。

竹樹深深地，天留聽雨聲。山藏餘塔淡，陰逈逼花明。點滴無春思，飄摇損客情。道人寒不睡，煮茗話深更。

小立真忘世，棲遲荒徑苔。嵐光壓新柳，鶯語及殘梅。二月春猶靜，微陽晚暫開。臨流商去住，何日更重來。

〔深深地〕巾箱本作「陰陰地」。又，《詩存》未收此詩。

聞日本乃木大將殉日皇事感賦

將軍死所勝沙場，凜凛君臣義不忘。早識大倫捐二子，晚標奇節報先皇。飛騰灑落千秋思，忠孝堅貞一室芳。亡國孤纍驚破柱，傷心無面讚堂堂。

紀夢中所見

疏陰一徑竹交加，竹下修蘭繞徑斜。竹露潺潺如過雨，素心初放兩三花。

曉晴偶作

故人書卷暖生涯，猶勝巢泥處處家。遠寺分鐘侵客枕，曉寒連海凍瓶花。澆腸茗澀宵悰在，明眼窗晴日計賒。芳草欲萋春夢斷，倚牀空殷九衢車。

斷夢

斷夢敲窗雨未收，暗涼驚起小堂幽。雞鳴未盡多生淚，蟲語爭分一夜秋。據槁尚餘殘樹影，解紛無復舊蚊幬。乘除萬念微燈裏，驀地聞鐘不自由。

以舊京菊種移至海上寄養鄰圃

下斜街口擔秋霞，崇福山腰老圃家。海上羇魂斷鄉國，一陲寒守義熙花。

雲物

雲物蕭寥極野陰，黯然天地入行吟。秋衣野水閒鳧夢，瘦杖寒山落葉心。迷望鄉愁孤塔起，流空杵力暮鐘沉。霜明一角秋如許，貯雨籬花恨不禁。

〔天地〕《詩存》作「天氣」。

零落

零落桃花雨不知，滴階清怨一絲絲。小樓殘月通明夜，無復褰簾一笑時。

題劉幼雲先生潛廬讀書圖

我皇即位初，輔導資賢王。進賢宰相事，首舉講官良。妙選十二輩，劉侯何卬卬。燕坐抱冰翁，獨許侯文章。深心紀綱地，諷議迴肝腸。稱歎不去口，手撫霜髯長。哀哉元祐政，朝露事不常。陰壬遂漸進，群兒攬天綱。張公起抗爭，嘔血去堂堂。啁啾見孤鳳，百憂瘏一吭。處人骨肉間，苦口非激揚。至誠無不動，乍起旋迷盲。我時數周旋，相對憂旁皇。但言臣力竭，無藥回膏肓。天地猝翻覆，流言破斧斨。掩袂出國門，無狀徒自傷。終始義不負，此志日月光。幽幽東海廬，讀書穴匡牀。龍潛自成德，天意方微茫。披圖感往事，北望涕浪浪。

至鄰圃視寄養菊花已出蓓蕾喜賦

京華幾年居，所得是佳菊。九秋歷三冬，閉門看不足。去年急鄂難，花開不及矚。出門星在天，滿地霜華肅。脱命息海隅，稍稍生事復。渡海移故根，殘書共一束。灌養寄老圃，樵悴不盈掬。别畦何葳蕤，哀此一寸緑。旬月未經過，蓓蕾忽紛簇。彭澤招我魂，粲然秋在目。乃知一息存，生理絶可續。天乎一物慈，長得依草木。

述菊

滄海沒沉寃，悲壯成歎息。腐草分自灰，何力回蕭瑟。永畏世笑嗤，淒其望彭澤。槁木黯無絃，蕭寥天宇寂。幸餘霜下花，永此一朝夕。

黄農雖云沒，秋菊不惜情。終風窮簷底，一枝表孤清。零露不成滴，我思忽已盈。彭澤去已久，知復爲誰生。

桃李何芬芳，百繞至日斜。退之善春懷，所以紛歎嗟。老盆空階上，羅列盈霜葩。徘徊盡日影，苦意相周遮。庭木晚蕭蕭，疏歷共生涯。人生若無情，何事慚其花。

燦燦黄金姿，高張楚芳色。昔年薦秋筵，四座動嘉客。對之不敢燕，重是鹽梅列。及今共蕭晨，葳蕤還皎潔。對酒忽悽愴，回念中腸結。

物外有日月，得意爲我辰。閉門自成世，此花宜賤貧。靄靄天中暉，孤雲難爲鄰。逝止有殊勢，浮世多苦辛。山川自悠遠，風露以爲因。

秋盡懷抱空，燈殘耿疏影。潇潇風雨夕，相對生淒警。襲露非一秋，拒霜未俄頃。相酬無後期，留命有餘哽。性違氣候殊，根損支離甚。護此寸意芳，便恐殘年靜。

十一月二十六日同君亮表侄展外袓墓謹賦

岡陵睪遠神猶接，雲水重來世已新。海闊天空一抔土，外祖遺言，有「我此時已海闊天空」之語。夙興夜寐廿年身。驚風飄蕩鸞凰族，上帝畸零蟣蝨臣。寸燭寒香回暝色，木蘭殘雪尚嶙峋。

〔題〕《詩存》、巾箱本「表侄」均作「侄」。

福孫表兄以心疾居山寺中屏妻子不茶不飯身備諸苦往視談竟夕别去途中感賦

荒寺翼峰尖，到門日已隤。寒犬出吠客，相見驚且哀。忍述别後事，但問眠食佳。結構依崖根，廚竈分隅隈。皚皚雪爭席，屋漏淅若篩。訣絶妻子恩，甘此冰霜埋。浮生覬不滅，勸我致敬齋。我聞十種仙，終竟傷歧乖。矧兹幽痗疾，惝恍證奇侅。還恐泡幻影，起滅明鏡臺。煮粥進園蔬，意厚難相陪。擁鑪夜不煖，語寂淒風來。亂離幸一合，繼見何由諧。天明下山去，咽淚酸心懷。

贈散原先生

百年容繼見，一代數公存。孤酩迴天紀，微吟狎海喧。支離非世質，耿介是騷魂。還作微蟲蟄，尊前許細論。

被酒晝眠夢在西山戒壇寺中得松翻急雨未全龍之句醒成之

憶宿西山最上重，琳宫高下占諸峰。銀鐺夜度臺廊逈，犖确晨披草木濃。殿裹烏雲猶聳日，松翻急雨未全龍。舊游歷歷成殘夢，剩拾山門一杵鐘。

聞寄襌上人怛化口占一絶

脱鼻春牛卧不知，白桃片片雨中吹。初年功課輕千劫，浮玉撞鐘又一時。

哭劉松庵

惘惘有不甘，人生極苦相。世緣所縛絷，窘若鮮在盎。儻有脱鼻時，哀哉此屬纊。避地逃空虛，憂來輒知向。煩寃徹毛裏，山川不能障。名賓何與天，分寸未借讓。繪事三十年，未極志所尚。年來逢亂離，杜門尤怏怏。我歸當去冬，強步猶過訪。神形已支離，憤世氣逾伉。畫師多享年，冀接湯戴行。世短數亦奇，意氣隨斂葬。寂寞身後事，酬君涕一放。

婉孌相因依，都門火三改。忘形有傅徐，晨夕過從每。義州今眉州，李文石丈。談藝空千載。南北與中央，尊酒極瀟灑。看花過僧庵，吹帽坐磊嵬。小園風露夕，得意東籬采。天地非昔秋，江海遺根在。哀哉祀與輿，竟作龔與隗。好花留歲月，君何不相待。

勞生共行役，邂逅豈偶然。疇昔同江舟，佳處多流連。初秋白下柳，落日莫愁煙。秦淮值髯叟，洪子東丈。一笑紅燈前。焦山帀旬宿，魂夢清欲仙。愛髯夜語長，恨子貪早眠。旋去客姑蘇，逃寂滄浪園。樹石鬱深深，並影棲一椽。微雪映窗光，紀游寫長箋。我時不自揆，二媵詩篇。前年走兵間，渡海隨播遷。草草歷下游，湖樓愛魚鮮。京國許子廬，對榻雙眉關。朗哦遺山詩，曉夢入淒酸。事迕或變色，意迷迫憂煎。當時咤怪迂，回思盡成妍。逝者不可作，誰聽誰爲傳。

哀哀五十慕，頭白反哺烏。素衣見京華，匍匐已需扶。局傭黽長晝，時松庵充圖書局畫師。夜夢還兒初。昔昔起浩歎，淚墨追爲圖。老屋三兩間，花樹圍扶疏。微聞太息聲，入視驚顔癯。温温誡慰罷，命取架間書。屏息待趨承，喔喔啼階除。入懷白日光，天地忽已孤。又夢陟高峰，環海如蓬壺。飄飄吹袂過，慈杖遥相呼。魂悸俄魄動，怳然墮牀鋪。性感非一境，見者猶欷歔。地下今相遇，訴淚當何如。松庵時時夢見其太夫人，因繪圖以紀其事。

與世微異尚，幾希在人禽。衡門踵屢決，可託千黄金。嗟我漢陽師，吾子所温燖。懷賢述舊事，往往涕沾襟。聞子易簀時，微嘑索衣衾。得正可以斃，堂堂本朝心。舉世鳥擇栖，微木銜已沉。奪我哭國淚，哭子子所歆。

子生亂未已，子沒亂方滋。迢迢老憂間，積瘁終南齊。孤舟蜀山川，耳順子規啼。飢驅轉北南，呻吟雪犯髭。畢生所造構，詎等鴻與泥。終然一瞑去，蜕化跡如遺。我今得解脱，冥心撤憂思。了知生易盡，不復歆無知。耿耿萬端曙，淚接雞鳴時。

理安寺癸丑

幽幽理安寺，一徑入雲斜。不斷夾溪竹，忽流何處花。筍參遠年酒，泉薦本山茶。誰得心無事，僧房共歲華。

清淺

強要青帝占年芳，玉殿瓊堦夜有霜。幾見月圓三五夕，祇供天笑億千場。可能久視憑靈藥，便信香棲穩畫梁。汗漫先期應有意，不教清淺鏡殘妝。

以京師菊種寄養蘇堪園中託之以詩

辛苦微根北海移，春深無地插新枝。何緣庭下依高密，爲愛詩中有義熙。託命孤芳能幾許，招魂終古與爲期。使君不惜階盈尺，儻待秋來一展眉。

〔題〕《庸言》第二卷第四號「蘇堪」作「海藏樓」。

覺先弟自京寄檳榔來詩以報之

我生嗜檳榔，日用論斤夥。了無羊踏園，空用敵飯顆。柳州昔禦魅，持以克憂癉。壅積雖破決，正氣傷亦頗。萬味舌所甘，肉食觀頤朵。獨此風調殊，齗齗與齒可。戆猛饒嫵媚，堅磨勵坎坷。酒罷宜解酲，倦餘還起惰。造次代茶煎，坰炯長夜坐。疏通??筍腸，出言如炙輠。洗滌助冥搜，字字必貼妥。諸弟各異嗜，汝嗜乃近我。年來患臆膈，方寸鬱嵯峨。食少仍導之，腸胃日舂簸。遠道肯相貽，累累啟包裹。燕製甲寰中，密理瘦而橢。京華故人面，相見一笑瑳。醰醰萬歡空，拾墜此么麽。前年遯兵間，日憂不舉火。須索如穆之，衆口嘲喧?。前年武昌之變，余到漢口，或問所需，乃索檳榔一包。或笑曰：「此時正憂無食，豈需此乎。」余亦自失笑。寒士有食籍，安排及瑣瑣。檳嗜如未盡，殘年券腹果。

〔檳嗜〕《詩存》、巾箱本均作「檳禄」。

五月十三日同散原恪士壽丞瘦唐同武游焦山一宿與瘦唐壽丞同武先去散原恪士留山待王君伯沆

好境初逢兩相得，重到便惜哀樂參。焦山諸庵尚好在，惟羼識想隨幽探。昔來玉蘭正作花，今看緑葉空扶檐。清梵晨鐘不改度，十年夢寤飽塵凡。沉泉悽愴久亦淡，約略話舊資僧談。甲辰歲十月，同游者爲端忠敏、洪子東丈、劉松庵，皆下世。平生歸山真實意，到此惘惘仍難甘。飢愁恐怖業未盡，暫來旋去吾何慚。兩翁少留定清絶，有待未至憑山巖巉。明樓月出諸籟寂，涼思一髮酬幽耽。

〔題〕《詩存》、巾箱本「散原恪士壽丞」均作「恪上壽丞散原」；又，《詩存》「伯沆」作「芷航」。

次韻節庵師高碑店菊花

孤疢錮南山，行行近天闕。解鞍荒店小，迴視白日沒。蒼天何肺肝，露下百草歇。披衣夢不成，顛倒一孤月。下階逢此花，騷魂驚醉兀。相遇定何心，霜底一枝活。欲採不得遺，惆悵至明發。敢苦塵沙黄，哀愚天可達。

〔題〕《詩鈔》「師」作「先生」，「菊花」作「遇菊」。又，題下有小注「時爲奉安崇陵事赴梁格莊」十一字。〔惆悵〕《詩鈔》作「眷結」。〔敢苦〕《詩存》、巾箱本均作「最苦」。

沈乙庵先生以新刻陵陽倚松二集見贈索詩

堂堂青石牛，重負萬鈞去。八風作日用，幾輩仍此度。無益遣有涯，何緣得依據。飲水圖滿腹，雙井一盃露。風雨不予違，婉孌同寐寤。深冥千仞谿，滑坡留一步。東軒一老人，啟我開徑路。欲嘗初滴源，派流兹可泝。韓饒並高音，寂寞傷遺著。潛幽七百載，乍見乃如故。陵陽自得師，臭味不差誤。倚松頗早計，一偈了災愳。萬古身後前，片羽資感慕。要知薪火傳，杲杲初無住。無隱有心香，百世猶旦暮。何用惜夏高，無言同此趣。

苕雪與覺先弟先後寄菊數十種日涉小園聊復成詠

東坡謫惠州，攜手葛與陶。孤光如海月，寒鏡閲滔滔。清吟卻老至，甯止詩中豪。我生百世下，憂端兩相高。開卷若有得，往往破愁牢。殘燈守菊影，藉寐同寒宵。

種菊無百本，朝夕涉小園。晴宵定微風，清露一何繁。葉翻急雨態，花漾千珠盤。泠泠沁心骨，匪我衣裳單。淪浹九秋心，歲晚復何言。

彌襟萬千秋，慰眼難一掬。好花開較遲，已履繁霜肅。安能展過隙，暇及秋陽暴。潛幽或終古，誰與昭此伏。芳馨雖不展，應候聊結束。浮生繭修途，逝者當何贖。

亦有高秀姿，亭亭滿月相。得霜乃清嚴，禁雨不悽愴。空室了無悦，得意千載上。龍章雖雋烈，天黥偶遺忘。出爲一大事，甘此詩酒放。

故人慰我癖，送菊託海槎。諸弟續有寄，幽居忽豪奢。愧我所持約，無物酬芳嘉。資生日以薄，託命餘秋花。秋情月既望，幾度減清華。幽姿還起予，破涕迴青霞。

聲焦知悴葉，吟緩悲寒蟲。殘月蚁曙光，秋夢俄已空。婉孌自婉孌，一鐙支霜紅。蕭寥失依倚，冷抱遺沖融。密移逝可悲，真存儻予逢。一勺有來秋，抱甕勤未終。

〔題〕《詩鈔》「苕雪」十字作「徐苕雪及覺先弟先後自京寄菊」。〔如海月〕同上作「掛海渡」。〔寒鏡句〕同上作「寒月澄滔滔」。〔葉翻句〕同上作「葉欹宿雨態」。〔慰眼〕同上作「滿意」。〔昭此伏〕同上作「發此覆」。〔天黥〕同上作「天刑」。〔幾度〕同上作「度度」。〔破涕〕同上作「一笑」。〔聲焦〕同上作「聲乾」。

十八夜同李道人野次看月

夜色滿柴門，二人自成世。衆木霜氣中，葉黄影在地。竹筱擁寒溪，相虯入煙態。貧家惟白曉，庭空靜如寺。遥柝轉寥天，疏星耿三四。清言不世出，萬象破幽寐。歸寫良夜圖，清冷難題字。

〔題〕《庸言》第二卷第三號作「月夜同李道人閒步」，《詩鈔》同，惟「閒步」作「野步」。〔滿柴門〕《庸言》及《石遺室詩話》(以下省作《詩話》)作「鍾柴門」；《詩鈔》作「落柴門」。〔葉黄〕《庸言》作「葉乾」。又，《詩鈔》末句後有小注「夜色之佳，以京師上斜街石遺室園中爲最，今作此詩，更增感憶耳」二十六字。

寄懷陳師傅弢庵先生即題聽水齋圖

太白何睒睒，獨與殘月曉。鐘鼓夢西清，如見顔色槁。昔我見公初，堂堂送張老。倉皇臨夜半，流涕看遺草。平生無黨援，死友心能表。張文襄公遺疏，弢庵先生增「不樹黨援，不事生産」八字。千迴鬱結意，並世復誰道。清酌陳哀辭，奠罷自焚稿。我時贊几筵，相視何淒悄。蕭寺隔重湖，僧房頗靜窕。邀觴重九辰，破寂一灑掃。先朝雙白髮，心苦詩愈好。是歲九曰，約弢庵先生、節庵先生飲廣化寺中，皆有詩。别來無歲月，合眼金華杳。似聞退休餘，不忍懷魚鳥。幽幽聽水齋，修竹插天杪。披圖意空多，徵題情慰少。初陽上金莖，昔昔風露早。來日自舒長，論語半部了。閒居三十年，洗耳事幽討。再出坐子房，傷哉爲綺皓。翻然恣翱翔，目極孤鴻矯。

〔題〕《詩鈔》無「師傅」二字。

散原先生夜過觀先師關先生及強甫遺稿感而有詩奉答一首

有歡非世同，有淚當自咽。我生眷師友，半世芳馨絶。菲菲九淵底，峨峨千仞雪。波流萬人海，弔影彌孤孑。繁寃枕遺書，魂夢向誰説。悱惻散原翁，湘纍通一脈。夜過拾叢殘，同命在芳潔。歸眠月皎皎，窈窕哀輾側。孤奏起騷魂，使我寒灰熱。哀哉廿年事，龍戰水火烈。熙寧薦士初，程顥淚已滴。散原先生尊人右銘中丞公，曾保薦先師，得旨之日，先師棄世矣。珍瘁帝何心，萬流雜喧吸。消息理則微，遂至三綱裂。聲放還復吞，憂端不可掇。

次韻沈觀丈見贈

高雲作時霖，小雨成薄霿。變滅須臾期，杲杲同一夢。才老天心奇，文字極所縱。氣攝龍象瘖，大千震微諷。孤往若有見，偕來已失衆。飄風小噫欠，寧覺蚊蚋鬨。蕭寥楚山川，可歎非時鳳。笑我滀涔蹄，短汲纔一甕。煎愁自相濡，悠忽了賓送。多生何因緣，清淨每飯共。願睹成寶坊，斷桷備斲礱。

和散原先生寒夜見過

萎菊同殘夜，昏檠且復光。流天鐘發甕，墐戶夢排閶。海暈一痕月，風鳴千樹霜。閒過散原老，苦茗與參將。

曩歲住武昌有賣餅叟作秦聲寒夜過深巷其音幽咽以長爇小鑪擔間以竹筒炊餅令爇焦香噴鼻自予入都遭世變忽忽二十餘年今以事復來城中聞聲呼之果叟也詢其年已七十自言業賣餅四十年矣感念舊事爲作一絶甲寅

華表崢嶸不住塵，望門呼舊只酸辛。霜街一擔油酥餅，猶是當年皺面人。

〔題〕「甲寅」二字小注原無，據《詩存》、巾箱本補。

二月初六日出東門展外舅子封公暨外姑周夫人墓過洪山卓刀泉途間感賦

流離避地歸不得，門巷重過傷婦家。東郊上冢更淒絶，風景猶昔驚年華。舒青柳眼已無賴，方塘淺水初鳴蛙。難尋山陰萬株雪，時見幾樹檀香花。松風古寺一泉冷，悤悤不暇評僧茶。當年春郊鬭游騎，關纲之朱強甫群季何紛拏。長堤飈忽三十里，桃林袖底翻紅霞。戲撞鐘鼓動僧衆，少年意氣如驚麚。死生交情倏灰燼，況益變亂相乘加。乃知一身撫陳跡，亦如望古徒興嗟。崇岡佳城尚蔥鬱，急趨展拜當日斜。何年重來際世定，偕同孤女攜甥娃。零丁困苦滯海角，姥老反哺酸慈鴉。愁心掩抑不可訴，挂眼一塔時呈遮。

舟夜

雙流浩渺送殘春，孤艇淒迷溯暮津。萬事回潮空有淚，殘燈相影且爲人。求仁幾輩堂堂去，開卷幽情往往新。一念不迴應到海，歸田無意誓江神。

落花四首

海竭天荒有别離，義山腸斷未曾知。關心嬌寵都成夢，立望偏反尚可疑。萬里陰濃愁未暮，三山事息憶成癡。幾回雨後仍相見，一爾風前便永期。

一片俄驚萬點新，更勞車馬碾成塵。費聲林際催歸鳥，負手闌干獨立人。願以虛空爲息壤，偶迴庭砌聚殘春。青天淡薄難充紙，欲寫芳悰跡已陳。

〔庭砌〕《詩存》、巾箱本均作「庭?」，疑爲形誤。

溝水參差西復東，誰憐無主淺深紅。新陰方滿園亭瘦，殘醉未消天地空。白袷香餘初夜露，虛堂夢穩五更風。當前本意猶難遣，何要年年歲歲同。

日夕懷人人未歸，難憑孤注送殘菲。尋知池館來何暮，惜到芳樽願已違。一樹穠盈酬夜雨，諸天縹渺共斜暉。紛紛蜂蝶休猜怨，莫是東皇杜德機。

題節庵師崇陵種樹圖

帝恩猶戴天，臣土無一寸。哀哀種樹辭，百爾疇能聽。嗚呼我先皇，沒世幽憂聖。怛惻在人心，愛護逾畏敬。天也實不諒，深宫落幽阱。群凶禍滔天，致寇九廟震。極亂國不亡，豈不由位定。嗚呼我先后，投艱晚彌甚。啼朝誦先君，至德成讓遜。經年錮南山，倉皇事未竟。內府千萬資，貪人食之罄。露寢渴金棺，雨泣離宫殯。是時賊氛惡，行暴議尤横。尊親誼所同，疇敢私室論。投袂起孤臣，誓銜微木徇。不濟將無歸，親知挽不瞬。窮冬梁格莊，康衢無人徑。二三老司香，世隔孰過問。減數及朔羊，守衛少餘餕。犯冰跫然來，驚迎淚交迸。雨露三百年，獲報惟此僅。薦饗當隨班，例格仍敬慎。孤蹤聞九重，與祭特頒令。明發趨崇階，遥瞻黄幄映。魄動見前和，慟哭長河亙。降階焚祭辭，天地痌孤奮。毅力無艱難，至誠終格應。義激將作臣，集事効速迅。合沓萬靈趨，奔走百執駿。哀哉蒼梧葬，娥皇終袝舜。薄海動悽愴，百國赴觀臨。坎閉空靈輿，匍匐臣力盡。璨璨翠玉珰，遺佩承懿訓。豈意遠小臣，寵錫絶貴近。嗣皇念精忠，臨軒召入覲。松柏旌其廬，鬱律天章勁。巍峩金粟堆，有待貞柯蔭。帝日種樹職，直節惟汝稱。殊恩出阽危，九死寧足殉。向來昜代初，戎馬率蹂躪。掘發理無完，遑問樵採禁。我朝秉忠厚，遠駕百代勝。監護明諸陵，備禮無缺賸。三祖逮八宗，恭儉自天性。視民每如傷，何罪于百姓。土崩古未有，瓦全豈彌恨。昔人表冬青，辛苦悲至行。今兹備榮哀，天人稍可證。煌煌萬年碑，悠悠四時運。拱把望參天，敢阻霜雪盛。抱木暫未枯，長鑱以爲命。

題勞玉初先生勞山歸去來圖

楊子渡揚子，椒山住焦山。姓字巧曶合，古人邈難攀。不謂遯世人，名山恰相關。言訪逢萌居，受姓溯其先。贏秦昔亂紀，萬戶琅玡遷。實惟勞山下，因山姓以傳。賢者避其世，得姓非徒然。自有此山來，幾閲海成田。蒼顔破涕笑，乃今見公還。孤蹤感行止，信矣非人權。哀哉道喪世，本根必先顛。末季壞禮法，首決三綱藩。一老口卒瘏，滄流不可填。天心忽盈蕩，殺機動瀛寰。我欲避蹄跡，一盻空九天。先生正高卧，獨擁松風寒。半壁晃海日，猶夢先王觀。東坡詠遺逸，死灰或餘煙。萬一東園翁，翻然下商顔。

〔翻然〕《詩存》、巾箱本均作「翩然」。

三台山山居雜詩

陰雨連朝昏，蟲鳥共啾唧。飯罷坐攤書，靜影自汲汲。野穫秋場寬，寒翔啄餘粒。笠鋤闢蔬畦，歲事未遑畢。衣食定須幾，辛勤或難給。操約而願奢，淹泯何嗟泣。

養疴適林野，奉母營幽居。南湖最清深，一畝分隈隅。諸弟秃秋穎，力縮辛苦餘。名園足盛衰，天儻畀區區。但惜秋水涸，木石艱航桴。決流溉旱乾，敢怨工作紆。山居日無事，諸子奉肩輿。弄漪坐山光，往往歸忘晡。涼風感予仲，朝朝公府趨。紅葉被徑深，夢熟山中廬。

我昔官京華，趨曹日僕僕。戢影今海隅，朝夕困馳轂。命坐磨蟻旋，了不異城谷。書堂踰十里，日往共咿喔。稍演劉項爭，未畢論孟讀。穿鼻貧所甘，素飽愆豈贖。大千方震蕩，狮象競騰蹴。狂流敢横身，實地誰立足。羨彼山門僧，打掃自結束。顛倒懼喜中，形影何局促。

論才及宋代，豈不先乖崖。遺像留僧庵，了了明去來。惜哉太華蓮，專爲希夷開。不獨神清子，事業限鑪灰。伊來有成人，古德資扶培。淵源不可誣，變化非一胚。周旋盧鄭間，陶範英雄才。留鄴及新建，所遇尤奇侅。下士未聞道，拘墟獨難迴。寸莛叩洪鐘，焉能應風雷。殘年託細字，積懼當沉災。海濱事諸老，婉孌忘形骸。願浥彌天瀾，一湔千劫哀。

〔諸老〕《詩存》、巾箱本、《詩鈔》均作「陳李」，下分注「散原」、「梅庵」。〔願浥〕《詩鈔》作「願挹」。

人生實苦相，種種含悽酸。尋常暗飲刃，不在血流川。受者徇一瞑，見者猶纏牽。一端偶接觸，萬象疢當前。反觀儻自覺，不暇人悲憐。陳陳往不復，孕自無始年。誓度無量劫，佛力何有焉。寥廓望前修，褊心遣誰安。徑情絶隱欺，差覺靈均賢。

〔隱欺〕《詩鈔》作「陰欺」。

多塗趨一軌，何事爲生機。發憤以忘憂，孔叟乃孜孜。平生已半世，晨光乍熹微。常恐堕幽憂，聞道曾無時。山空露氣盛，蟲吟不肯遲。耿耿對無寐，孤燈我因依。

〔以忘憂〕《詩存》、巾箱本均作「心忘憂」。

山中栗正熟，坼苞滿田畛。蒸燖拌醬椒，侑酒滋芳辛。醉中有陶蘇，頗洗戰國秦。山氣忽蒼涼，炊香愛松薪。近鄰過朱馬，數見彌情親。雖止桑麻言，不雜朝市塵。一丘萬事舊，開卷時汲新。冷月與朝陽，皜皜同昏晨。片端且論定，真作山中人。

謝子漢之陽，亂世皋比擁。截流逢生源，壁立見真勇。劉叟卧江潯，破寺俯洶湧。苦約過顔堪，遠念生敬竦。至詣久寂寥，雙繭或破蛹。石徑秋氣髙，夕照明孤聳。何時共游蹤，物外一笑踊。

〔敬竦〕《詩鈔》作「敬悚」，意同。

獨行至六通寺

山深息交游，獨往尋僧庵。徑轉忽異色，迎面堆濃嵐。高柯正脱葉，新紅醉霜酣。上方帶修竹，萬翠猶毿毿。到門剥啄久，傴僂應瞿曇。院靜無履聲，微聞度檀楠。長老信古德，耿慤致敬謙。同居盡清修，不數前三三。上堂儼夕課，龍吟起深潭。一步千威儀，千業一拜參。皈依罪過身，慘怛人天含。旁觀敢贊歎，偷懈徒心慚。方知設教力，歷劫禮所擔。晚尋竹徑歸，回首情猶躭。夜枕接瞻聞，寢寐同清嚴。

龍井寺中坐雨

坐對寒湫一鏡開，凡鱗么麽未相猜。不知有意還無意，忽送飛雲片雨來。

八月二十七日奉母再到龍井

浮蹤到寺似投林，我與寒泉共一心。坡老來如前日事，慈雲閒作本山陰。堅蒼入骨嵌巖樹，曲折沿流繞指琴。未識諸天定何意，佛香遥送過前岑。

〔題〕《詩鈔》題下有「一首」二字。

樓望

殘柳新芙晚更幽，湖天沉寂一當樓。亂鴉脱葉參差暮，單雁重雲夾帶秋。舊事已乾叢菊淚，閒心難繋故園舟。危闌盡處從孤倚，攪入邊風畫角愁。

〔題〕《詩鈔》題下有「一首」二字。

晚禽

晚禽啼罷夢初回，繞砌芳蘭幾度開。山月常看杯引滿，松風不爲世悲哀。臨流棲鷺同閒影，過雨寒花笑獨來。天末涼風歸雁盡，有誰乘興破蒼苔。

李筠庵以錢南園曹劍亭二公遺跡合裝一幅屬題

國朝名臣妙書畫，絶筆最數南園錢。家藏脱銜有二馬，勢欲萬古爭騰先。曹公翰墨世罕睹，曾見僧寺馴雞篇。京師崇效寺所藏《馴雞圖》，有劍亭先生題識。張公表幽目如炬，獨寶遺札逾瑚瑄。圖有張文襄公跋，以劍亭先生遗墨爲最難得。百年聲名異煊晦，一朝合并當何緣。豈非大節貫不朽，藝無多少皆天全。二公忠直二楊匹，珅視嚴魏加能奸。天鑒照臨惡未逞，雖有隠忮無顯患。豈如明代禍慘烈，廟堂幽暗非人寰。及今綱絶那知此，座右獨凛秋陽懸。嗜書還搜古遺直，嗟君好尚殊亦賢。

〔題〕《詩鈔》「遺蹟」作「遺札」*。〔最數〕同上作「獨數」。〔脱銜〕同上作「並驅」。〔照臨〕《詩存》、巾箱本、《詩鈔》均作「昭臨」。按，「照」、「昭」通。〔及今〕《詩鈔》作「至今」。〔嗜書句〕同上有句前「堂堂風流殿一代，君家仲氏今南園」十四字。〔嗟君〕同上作「嗟爾」。

*錄者按：詩題作「遺跡」，校語作「遺蹟」，「遺跡」是。

素心蘭

靓夢亭亭在，含情渺渺何。千春傷不盡，猶惜一花多。露重空餘淚，月明愁化煙。不知紫苔意，何事稱年年。

予數夢至一寺門臨大江略似焦山定慧寺而幽窕過之昨又夢至其處詩以紀之

何朝遺古寺，門對荒江開。幽境出世間，夢中時一來。紅廊繚千步，殿角高崔嵬。蜂房巧接連，琅函淨籤排。簷竹浮江光，几榻碧瀠洄。老僧強爲禮，雪眉映枯骸。似言暮色深，一宿且爲佳。上燈起霜鐘，蒼茫入江雷。怳然暫已覺，我夢何時回。

〔題〕《詩鈔》「詩以紀之」作「因紀以詩」。〔琅函〕《詩存》、巾箱本、《詩鈔》均作「琳瑯」。

次韻蘇堪謝遺泉水之作

短瓢親浥愛澄澄，巨甕行擔笑未勝。試茗安能妨夜睡，傾瓶聊可漱晨興。松風一往縈殘夢，石磴何時坐並肱。空説清游住塵界，中心無那醉瞢騰。

〔題〕《詩鈔》「謝遺泉水之作」作「謝泉水一首」。

九日懷人四首

文筆堂堂一世豪，養親滿意屈閒僚。秋來瘦菊燈前影，深巷誰過慰寂寥。苕雪

壽酒年年泛菊花，依依嘉會憶君家。眼中舊夢都相似，只少劉郎手畫叉。治薌

叔氏醰醰醉濁醪，仲兄落落愛題糕。遥知眉白思予季，一握秦雲雁字高。季湘

佳節從來憶兄弟，中年恨事更相參。何生重倚斜街月，酒後論詩説木庵。石遺

〔題〕《詩存》「四首」作「五首」，疑誤。

徐園看菊已殘萎矣同莘老作

徐園殘菊愁吟眸，支離萬本皆垂頭。繁霜晚節豈辭避，夜來風雨胡相讎。與君來遲敢傷暮，要知劫外叨天優。強張孤芳祓物忌，姿回泉石酬清謳。牆陰籬落秋影亂，坐冷茗碗神夷猶。游人千睨各殊意，斜陽一晌因誰留。塵摇形役念念改，何須照面恒河流。臭味潛通花可省，對影或恐爲花羞。故根移轉久零落，年年魂夢紛離憂。風露在天根在地，慰眼何時仍好秋。

雨後同貽先覺先賈茶至法相寺

買茶雨後來山寺，乍啟虛堂意界寬。修竹連牆邀雪淨，高櫞一樹破僧寒。聞鐘漸覺安心竟，出谷方悲值世殘。無用傳衣參佛祖，夢魂應繞白雲端。

劉園朱棣老梅下共醉乙卯

扁舟就梅花，壓帽湖陰重。長廊接殘滴，宿雪沒石縫。誰施一院霞，繽紛如異夢。清淨自成妍，遲暮一笑共。物外得朱老，深杯發昔甕。空宇無藏明，設色春情縱。高松表疏枝，當無有花用。

〔題〕原無小注「乙卯」二字，據《詩存》、巾箱本補。

看梅後歸舟遇雨

梅間有新得，歸棹失衆山。疏林但一抹，三界沉空煙。塔身未終隱，落落仍孤閒。雪苔宜幽屐，千春誰往還。

大雨後同復園至雲林寺

上山瀑流礙輿行，寺門未入風濤聲。轉橋衝躍玉龍横，九天派落千雷霆。陰崖陡起萬佛撑，樹不識春何代青。下漏日色變幽熒，徹晶噴雪寒目睛。徑深憩亭俯澄泓，上方潛洄下震驚。偶與石鬬波瀾成，本來淵默非不平。突兀高殿矗蒼冥，崇階百級排丹欞。本末十圍仰列楹，佛力一髮邱山輕。去年奉母禮鬉纓，猶記塔鈴語丁寧。今偕謝屐乘新晴，駴歎奇絶昔未經。山雨一夜愁濘淋，翻然倍百張詩情。

〔題〕《詩存》、巾箱本、《詩鈔》「復園」均作「石欽」。

宿州道中

蕭條徐泗漫經過，九逝英魂一盪摩。永去南中淹日月，忽悲北向看山河。屯淮列幕酣歌急，挾海崩雲變幻多。勢轉圖窮驚匕見，遠塗垂暮定如何。

靈璧道中

葦敗煙空釜底村，殘陽留夢浸餘痕。春風一樣穠桃李，靜掩門中半寂魂。

潼山村宿

曾無一溉蘇窮壤，欲乞九河湔涕痕。胞與斯民原妄念，孑遺末世自煩寃。髓乾猶迫誅求令，時改方知湛濊恩。水澀山枯夕陽盡，夢魂悽惻住荒村。

〔時改〕《詩鈔》作「代改」。

過洪山閲兵臺下

當年霜鬢爲神州，士馬精研耀上游。手足不曾頭目捍，痏癰翻作腹心憂。書生自有西涼簿，神筆空傳上將猷。臺蹟未荒賓客在，九京遺恨已千秋。

乙卯四月歸里謁祖墓

十載重來祖墓山，老僧成塔隸爲官。更無煮筍燒茶事，已過花時問牡丹。曩與延齋六兄、楚生八兄、怡齋九兄、渭漁三兄掃墓，輒擷人家竹筍食之，香味俱絶。先曾祖墓在調軍山，寺僧必貯本山雨前茶以獻，今僧已再傳，不知此故事矣。寺後有牡丹髙丈餘，花時最盛，今來零落已盡。祖墓金盆架守山者，于國變後爲軍，從前草舍，今則夏屋渠渠矣。

慚謁家祠第一回，磬聲驚是夢中來。堂堂陳氏非王臘，可鑒餘生負國哀。余去歲夢至祠堂祭祖，神龕後有人擊磬，聲鏜然，驚寤。故此次反里，即日謁祠，儼然夢中情景也。

老屋當年聚族歡，祇今池水剩清寒。本來難語還無語，落日荒庭拜一棺。到老屋時，怡齋九兄他出，不逢一人。庶伯母洪太宜人之柩殯于中堂，獨拜而去。

大雨過黄梅

江舟一夜黄梅雨，正向黄梅山下來。雨過梅黄春去了，欲將何事問黄梅。

南湖晦夜寄懷散原先生

溼螢亂開闔，山影霾半湖。噞喁閒格磔*，雜沓喧荷蒲。宵沉潛蟄作，萬竅爭號呼。長飇忽飄捲，颯若幽靈趨。大千入星光，貞明忽巳無。一息擬終古，遥夜何時徂。握雲天一角，下有青溪廬。脱襪此偃息，諦吟定何如。

〔何時徂〕「徂」原誤作「狙」，據《詩存》、巾箱本、《詩鈔》改。

*錄者按：「閒」似當作「間」。

蒼然化一碧，高穹爾何寃。故躔漸就窄，蝕魄定亡存。流人不惜日，五載移寒暄。相逢海枯年，行見豕零尊。淹留竟何待，去住傷精魂。淒其望鍾阜，白頭晚相温。寂寞復寂寞，寒潮親故痕。

蟻渡困?流，出謂幾不免。人落憂患中，何異蛙在坎。行行夢當覺，暫未百年滿。餓鄉雖窮處，正堪一笑莞。德人妙天游，萬態齊枯菀。微生獨悄悲，終恐法華轉。

繋夢淮底村，愁步千里積。荷碧水到門，洗眼湖上宅。徇物情易遷，俄復百端集。初年耿志事，千仞瘗冰雪。漫作徐泗游，惝恍對溝瘠。未能六鑿通，那救枯魚泣。所學失平生，銜髓餘慘戚。有如臨化消，空養千金璧。孤往違因依，懷遠互淒惻。

十五夜月

卧聞魚躍水聲洪，起視高天月正中。分耀同光一星在，有香無影萬荷空。百年何事酬良夜，微念生涼自好風。寶相瞻前旋在後，鏡奩只是嶺西東。

七月十五夜登海上最高樓看月

彈指虛空不夜城，市煙海氣漫縱横。更無燈火闌珊處，卻與何人共月明。

廿一夜夢作書畫真有契歲月來無窮二句似翻後山詩意醒後偶有所會遂成二詩

新秋送殘暑，雨罷來清風。湖天出淨碧，盡爲窗几供。焚香展圖畫，往往名山逢。書畫真有契，歲月來無窮。但使妙明在，自有精靈通。千秋旦暮遇，何必非我躬。得意已藏密，五家詎能公。知益卻傷晚，隘矣後山翁。

高峰半雲雨，觀棋坐一老。楚天巫峽圖，千古一畫稿。天陰贊公房，壁潤龍麟好。想爲宏偃筆，變化松夭矯。山谷游落星，燕寢清香裊。小幅對寒山，妙絶無人曉。我讀兩翁詩，魂夢輒飛繞。何當逢解人，破秘一傾倒。

〔題〕《詩鈔》無「廿一」二字。

八月十一日生日偶作

早忘自念猶傷逝，難洗餘哀那入襌。味簡多生寧有債，把詩過日豈非天。僵蟬咽斷繁霜後，瘦菊魂銷細雨前。一念嵯峨妨學道，儻看射虎未殘年。

將至金陵視散原先生車過鎮江觀落日作

金焦于我豈有私，每過常逢夕陽好。夢中留庵曾獨往，欲説生前仍縹渺。貪看落照一孤僧，片念微差墮塵擾。流浪多生無畔岸，偶對江山愁皎皎。海涸天荒試哀樂，虎倒龍顛破強矯。舊歡掣電往往空，殘懷落月垂垂曉。青溪老人方閉門，一勺寒泉自忘老。行過相見一開眉，有酒何須問懷抱。江光摇空霞影亂，遠塔孤標漸深眘。輪馳腸轉且未休，蚤暮何時憂患了。

九月以事至天津季湘苕雪治薌子安楚生八兄寥志二弟皆自京來會適逢九日就市樓小飲即别去途中感賦二首

悤悤北上止天津，不過西州擬未倫。豈料京人爲異客，何堪門歷注亡臣。相關歲晚餘親友，一笑燈前孰幻真。草草杯盤作重九，天涯半日尚逢辰。

回車念念盈眶淚，未解真爲徐李哀。李猛庵丈、徐瑩甫兄新逝。從擲千寃爭一慟，已空舊夢可重來。天寒白雁江湖盡，秋老丹楓日夜催。未了餘青迷望眼，參天岱色只成灰。

病山先生獨游天目山歸述其勝且示新詩歘然神往亦擬一首，

五年一日暫失憂，聽説東西兩天目。雨中獨行世境異，有目所見惟松竹。千盤萬轉出雲外，晚投佛寺仍山足。道逢跏趺顔色好，削壁安巢當半腹。連天濤風度鸞凰，中有真龍帝衆木。有巨松一株，土人謂之樹王。絶頂老僧歲一往，必待兼旬霽紅旭。光芒六合瘴霧空，四大海水一鉢縮。我聞夜夢儻見之，插天青棱震雄矗。煩寃覆盆入井底，仰慑崇高悲短促。熊啼猿哀酸骨死，託命山中老尊宿。至人道峻天與齊，俯視嵯峨等平陸。乞公起廢與新詩，萬仞憂端爲降伏。

輓李猛庵丈

辛亥出國門，已分不相見。今來何因緣，萬贖惟一奠。殘生所欲言，未死餘自嚥。千春無芳菲，滄海成枯淡。先生北學宗，藝事特餘玩。龍蛇道東方，志事掩詼謾。出入朝市間，侯尊齊隸賤。天眼灼方物，望氣得真贋。世兒詫萍實，多識原一貫。末世淪賤愚，長者知服饌。溝猶幾專家，衆中雄顧昤。寸莛叩洪鐘，聾耳或驚竄。沉沉百怪鑪，汪汪海若歎。交游遍湖海，我父夙所善。少小逢鎖闈，老大同江漢。不遇數何奇，氣盡十一戰。飛騰幾輩傳，南北知兩監。飄泊鸞鳳姿，公族輕衰亂。賤子舊學詩，雕刻羞自炫。未傳西江衣，謬許南州冠。五言竊句律，篇出輒蒙讚。詩拙過梅窮，題序缺歐翰。京師萬人海，晚極魚龍變。載酒物外游，一隙展荒宴。相過傅劉徐，形影夜及旦。酣嬉卧屠沽，雜沓穿歌院。看花累春心，説鬼噤冷面。心知來日惡，因循極浪漫。醰醰萬歡悰，慘作隔世戀。國變痛天摧，行遯各分散。我屏東海隅，公潛南宫縣。他生渺未卜，魂夢淒永斷。遠哦寄懷詩，憶苦神輒眩。今來一月淹，終古人天判。問疾驚已遲，深葬遑及殮。登堂見白衣，手澤猶在案。質亡我何存，哀迫生何唁。吾生遘殘運，有樂蓋微幻。區區不憗遺，往往供涕泣。風流遂銷歇，天乎絶文獻。知復幾百年，靈奇鍾此彦。故知神理存，傳世有遺硯。還從小蘇游，歲晚矢婉孌。

往寶應視樸生疾過鎮江作

霜嚴風急夜淒淒，踏影微行月向低。北府兵屯殘角冷，寄奴巷陌曉烏啼。熏天可待揚灰盡，學道終憐到死迷。明滅龕燈愁外遠，不眠心拾上方梯。

夜過鎮江

下車無人逢凛冽，横貫霜空風有力。大千塵界曙鐘聲，第一江山殘月色。煙樹微茫了非夢，魚龍浩渺喧仍寂。羌無陳跡影興亡，只有空明出寒碧。卧庵老僧幾何歲，梵唄多生曾未息。平生誤記稼軒詞，曹蹶劉顛事歷歷。

湖上一夕大雪寒不成寐寄懷節庵先一梁格莊

冰合重湖玉照窗，心緘萬里對殘釭。人間只有梁莊雪，天地高寒不可雙。

朝來饗殿失崇基，著履深痕臣在斯。有淚經天如此雪，杜鵑血染萬年枝。

往金陵視散原老人因讀近詩夜過俞園看梅翌日同游掃葉樓歸寄一首丙辰

詩哀餘古人，愈好更可哀。巨刃破愁地，擢數窮根荄。閉門滅聞見，據槁忘形骸。寸心非砥石，憂患滔天來。涼秋把詩卷，再見春已回。衆湎一日短，孤攖千劫灰。輟哦語未定，夜破鄰園苔。秉燭照霜月，不負餘寒梅。即幽洗囂暫，攬曠傷高纔。驅車清涼山，淒象浚空臺。名都士類盡，城處遇荒隈。災殃奪物性，存殁供吁唉。夸父逐日影，肉身覬聖胎。所徇異清濁，迷妄將毋儕。老至一關塹，壯趾多歧乖。終古往不反，莊語痛非諧。天全屹一老，行直無疑猜。遺持遠公法，往參陶潛杯。

〔題〕原無小注「丙辰」二字，據《詩存》、巾箱本補。〔遇荒隈〕《詩存》、巾箱本、《詩鈔》均作「逾荒隅」。〔非諧〕《詩鈔》作「作諧」。〔還持〕《詩鈔》作「還恃」。

擬漁洋讀三國志小樂府

來時正伏魄，窈窕魏宫娥。淒絶分香語，空悲更事多。

冬獵秋讀書，初意何俊曠。可笑群兒愚，踞君鑪火上。

萬事皆雞肋，還悲去日多。芳樽薦野葛，風味妙如何。

獨抱漢官恥，新恩寵莫躋。何如題墓道，猶愛故征西。

不仁與不孝，異等皆遮羅。新宣崇禮讓，禮讓奈公何。

天命雖吾在，逡巡廿五年。猶聞頒九錫，君豈綴旒然。

同流必合污，末路安可避。君不徇虛名，臣食得空器。

六月十五日夜同九兄四弟五弟步至飛來峰看月

高柯交影散瑶臺，露氣横流撥不開。無住奔泉先我去，孤飛大月逐峰來。清寒一往甘終古，勞轉多生記此回。勝絶都空哀樂意，山門殘夢洗風雷。

〔題〕《詩存》、巾箱本「十五日」均無「日」字，「九兄」作「怡兄」。

中秋日恪士邀飯於法相寺

荷已離披桂未稠，淡雲微雨過中秋。爲耽野飯尋僧飯，還覺平流勝俊流。小閣空山宜客夢，寒芳深院助禪幽。院中秋海棠甚盛。相期更醉重陽節，晞髮天風最上頭。

〔題〕《詩鈔》「中秋日」後有「雨中」二字，「邀飯」作「約飯」。

湖上寄懷治薌即祝九日四十初度兼訊苕雪季湘子安

湖居預擬登高處，絶頂南峰定北峰。夜雨銷魂燕市酒，天風吹夢戒壇松。中年諸子看猶健，苕雪、季湘皆四十一歲，子安三十八，予三十九。一念懷人剩未傭。長日臨流何所羨，雙魚會有尺書逢。

年年壽酒黄花節，愛子飄然思不群。别後西湖空付我，秋來東道最思君。寒芳老圃悲殘雨，落葉荒臺掃暮雲。灰忍已無驚坐句，疏狂應有答嘲文。

〔年年〕句《詩存》句後有小注「『九日黄花傾壽酒』，山谷句」十字。

題南園畫瘦馬

日短風蕭山澗曲，意往神迷影硉兀。百莝一豆夢皆空，潤吻寒泉聊注目。雲雷降精事豈偶，厚地高天一窮谷。千秋死所非易致，自恨崢嶸露奇骨。絶筆空傳形外姿，賞真誰是道林師。枯禪便入駱駞坐，雪壯霜驕耿此奇。

九日同俞觚庵其侄伯剛朱棣卿馬卓群陸澍齋徐肖研許姬傳七伯父覺先弟兒子邦榮邦直共十二人攜酒肴至龍井登高

飣餖杯盤野興長，招提蕭散作重陽。坐深潭影閒雲過，望淺秋暉暮氣涼。卻笑清游貪寂住，翻因高處怯蒼茫。今年今會還如此，濁瀝何辭奠侍郎。于晦若侍郎墓，在山左近。

〔題〕《詩存》「陸澍齋」作「陸澍堂」；又，《詩鈔》題作「九日同人各攜酒肴至龍井登髙」。

和觚庵

杜老佳辰對群盜，陶公九日闕持醪。幽憂不出古人下，極目依然天界高。萸菊暫酬秋寂寞，江山空覺氣蕭騷。舊京糕字無消息，斷雁西風首重搔。

〔題〕《詩存》、巾箱本均作「又」，《詩鈔》則作「九日一首」。〔空覺〕《詩鈔》作「定覺」。

同覺先詢先兒子邦榮邦直游陶莊

秋晶躡屐南峰高，陶莊之勝臨峰腰。修篁半天結一緑，萬鳳交舞鳴簫韶。緣坡剖竹走泉溜，鬱律直下綿青蛟。陰陽咫尺異寒燠，我踵屢息忘疲勞。長耳老僧入禪處，潛竇細瀉瑩泓?。結跏一念萬年去，至今幻體猶堅牢。洪楊奇劫斷金臂，飛礫颯颯天神忉。試升絶頂望城邑，紅鱗萬瓦秋陽驕。西泠當前渺一勺，隔江欲挹寒癭瓢。當年純皇奉文母，屢駐絳節觀靈潮。琳宫法宇變荆棘，陰崖突壁空嶣嶤。百年反覆憫狂穉，淨土往往污腥臊。妖祀客魏等然耳，了知弾指灰塵消。丹牆一角餘正色，煙竿猶認錢祠遥。清都赤城起方寸，避世何地違氛嚣。山僧烹泉薦緑茗，粗瓷盛玉逾名窯。有梅憑巖最殊絶，雪時待訪青霞―。寺後绿萼梅一株最勝。

散原先生來湖上次日蒿老亦至遂同游虎跑泉

二老經歲别，世亂積幽疢。相逢在名山，一笑乃至矧。霜姿不改度，取證寒泉影。山光秋正濃，髙樹沃丹頂。澗流自磬鐘，激翠上襟領。虛堂倚懸崖，削鐵石骨整。嵐氣浮長廊，清寒入甌茗。還尋濟公塔，靈跡仰昭炯。爲齊塗割觀，遂壹寃親等。褊心不能迴，學道愧無忍。適野情暫移，隨杖坐忘暝。依然廣長舌，送客溪聲冷。

同散原老人登六和塔

當年建塔鎮江潮，萬弩難勝一柱標。昔覽烽煙愁飲馬，今荒榛莽任棲鴞。老懷憑遠餘悲健，寒籟迴空振悴凋。欲向簷前問鈴語，冀州喪平後更蕭條。

〔冀州喪後〕《詩鈔》作「紇龍逝後」。

法相寺中老樟一株雙幹皆大十圍其本殆不可量不知何代物也散原老人属同賦之

法相院中長耳僧，早空諸相藏鋒棱。一朝永明偶饒舌，結跏俄頃驚膚冰。應身歷劫住山寺，定光一線燃龕燈。我尋春茶數來止，但賞修竹青層層。忽逢大身仰突兀，老樟分幹雙龍騰。互如天柱伸兩戒，矯若雲翼張孤鵬。神物不敢臆年代，但識倒挂千歲藤。山僧築閣度長夏，片枝所覆蒼雲崩。四時風雨掃落葉，老衲傴僂階難升。散原老人詫一見，平生奇觀嗟未曾。匡廬五爪震寰宇，對此只落聲聞乘。遯世無悶亦有待，發幽奇句精靈憑。高吟千里起鍾阜，佇聽夜半霜鐘譍。

〔題〕《詩鈔》「雙幹」後有「挺出」二字。

子修丈約同蒿庵散原游西溪飯於交蘆庵

欲雪未雪花冥冥，汊流四望迷煙汀。平生蕭瑟夢魂處，扁舟一往如重經。交蘆庵子水中涘，伊人不見餘荒庭。年年秋菊薦芳馨，遠山何許雙冢青。閒居避世淵穎老，喜載舊友攜樽瓶。呼陳僧藏玩圖卷，恍出犀軸紛幽靈。歡娱朝野隔生事，何論風節垂高型。酒酣不忍歎家國，但説同輩多飄零。荒陬游過數不厭，略尋影事如江亭。京師陶然亭蘆花略相似。飛來成畫唳寒雁，北向且破愁顔聽。

游西溪歸湖上晚景絶佳同散原作

行盡西溪三百曲，忽開天鏡晚晴中。仙山樓閣無限好，碧海銀河何處通。落日千峰横紫翠，中流一葉在虛空。時無小李將軍手，奇景當前付散翁。

〔題〕《詩存》、巾箱本均無「同散原作」四字；《詩鈔》作「遊西溪歸來湖上晚色極佳散原老人屬同賦之」。

同散叟游龍井蒿老先至

靈湫昔龍幸，傑搆周巖阿。兵荒道場歇，寂寞稀游過。前秋我適來，異境驚難摩。平林絢高嶺，濃醉霜容酡。升堂試泉茗，提汲煩頭陀。碧潭瀉澄流，泠然奏環珂。石??出衆木，干日仍纖柯。山寒敵堅瘦，詩骨增嵯峨。隔晨奉母輿，侍坐忘日蹉。同時聞妙香，清逈如風荷。不知何因緣，散花證羅婆。甲寅歲母來游，同時聞荷香甚濃，時已深秋，且在山中也。靈奇話散叟，踊躍窮煙蘿。先登蒿庵翁，倦几夢羲媧。衆游與獨往，所得竟孰多。嵌壁仰天題，剔蘚勞摩挲。篇終念舜憂，主惕知時和。梁摧泣龍象，地勝空雲波。僧豈無辯才，發秘誰東坡。

雨中諸真長約同散叟觚庵游雲棲寺

昔來暑晴中，白日疑幽月。今晨對秋雨，寒瓊化我骨。修修不見天，山鬼所宅窟。蹀影迥碧間，自照寒光佛。衣單煖尊酒，嚼雪筍新掘。酌不及公榮，主客笑通脱。真長攜酒一瓶，予與散叟共盡之，不酌真長也。香光寫經卷，筆勢瞻秀發。了知功德無，報母資津筏。千載旦暮心，虛堂證超忽。僧寮足深嚴，但惜少軒豁。空負竹萬竿，不見青排闥。禪修屏聞見，游賞恣林樾。何當雪後來，支筇屐同沒。

散叟去後獨游雲林寺二首

不雨晝冥冥，千山擁佛青。松身寫羅漢，泉夢入風霆。古徑惟寒葉，秋芳有異馨。吹襟坐巖石，添我兩忘形。

入望禪機第幾乘，金松翠竹白雲層。突峰洶湧長遮日，迥殿深冥欲上燈。寂寂石壇雙塔影，沉沉鐘梵四天譍。再來誰共茶時夢，一个襴衫掃葉僧。

〔題〕《詩鈔》第一首作「雲林寺」，第二首作「雲林寺晚望」。〔寫羅漢〕同上作「證羅漢」。〔秋芳〕同上作「秋茅」。〔吹襟〕同上作「無言」。〔添我〕句同上作「相對欲忘形」。〔突峰洶湧〕同上作「高峰突湧」。〔迥殿〕同上作「正殿」。〔雙塔影〕同上作「雙塔迥」。〔四天〕同上作「四山」。

湖上雜詩

九秋積風雨，百昌未全零。堅冰一夕至，水天皆若醒。陰湖晚逾白，浮嵐斂純清。寒雲洩莽蕩，大嶽垂真形。平生愛雪候，砭骨神爲惺。謂勝春秋佳，廓然媚空冥。惜哉肅殺刃，空發霜天硎。沈吟竟何俟，獨掩梅花扃。

〔純清〕《詩存》、巾箱本及《南湖雅集詩》〈以下簡稱「南湖本」〉均作「純青」。

雪淨高下峰，幾點巖腹緑。心知有佳處，禪棲託修竹。永慚枯定僧，片偈了幽獨。飯餘更何事，洗鉢對寒玉。耽游記坡老，寺寺留芳躅。衝雨洗足眠，鐘動隨僧粥。有如永嘉師，妙覺參一宿。高風今則無，清景説亦足。

咫尺驚藏山，不風成斷渡。擁雪聞雞鳴，高梅見真度。侵窗玉虬肥，隔帳明寒寤。飄花本無心，而與妙香住。清薦獅峰茶，未可傾濁酤。昨收病翁詩，耿耿緘幽素。儻來共扁舟，蕭然此中趣。

大雪後同觚庵至靈隱寺二首

萬峰爲雲吞，玉龍群無首。飛丹翼絶壁，縹渺開瓊牖。一徑排蒼官，鬚眉俄老叟。寒泉未示寂，猶作風雷吼。衆佛相向冥，嗒然我何有。惟餘一鐘聲，純白無所受。

松顛一夜雪，山中十日雨。寒滴浸諸天，支筇入太古。朗朗登寶坊，密室茶可煮。料無丹霞師，木佛饒兩廡。聳肩一觚翁，白地參水牯。我來真空回，見淨不見土。

游玄墓聖恩寺丁巳

青山爲屏爲輔佐，參天柏湧金剛座。從來寺好在山門，夷叔片言真道破。和尚坐具闊幾許，一藏經數驚誰作。寺房五千四十八間，合一藏經之數。太湖接几光動天，帆影茶槍浮一箇。明眼未逢香雪奇，目極長空憂始大。紗籠舊題翁陸洪，小人九四壁還涴。佼者滔天庸者全，未死論定安足唾。壁間懸四狀元書。僧導佛堂看履跡，彼何人斯嚴自課。衆驚入石趺印深，豈知念念薄冰過。吾人來游暫一飯，流轉千生蟻旋磨。出門還參柏子禪，身倦津梁斜欲卧。

〔題〕原無小注「丁巳」二字，據《詩存》、巾箱本補。

登天平山同病老作

老楓臃腫春不葉，山門萬古寒鴉色。石巉徑微出奥幽，下俯風軒見鹰脊。插天積鐵磊嵬高，迎面殊形動魂魄。白公賦泉不賦石，應知對此愁筆力。病翁登臨愛絶頂，選杖直上窮行跡。局蹐何必非人間，縱目高空竟何益。我難問天伸不平，更付撑胸千石壁。

柏因社觀柏

身行鄧尉心戒壇，非松非柏森屈蟠。西山今生恐不到，對此皮骨空汍瀾。從來柏身尚勁直，故鬬奇肆横闌干。神物中斷霹靂斧，兩活不復資泉源。我疑柏空壽者相，忍辱節解降魔頑。一物精誠有不滅，奈何已死誣蒼天。平生松風滿懷抱，得兹魂夢雙牽連。不須長短較南北，啜茶倚樹鐘聲圓。

〔啜茶〕《詩鈔》作「啜茗」。

石湖山

歸橈晚尋石湖渡，春湍箭激風裂衫。大聲震撼海潮寺，直下葉葉喧蒲帆。巴僧肅客憩荒構，了無果茗資鄉談。同游者王病老爲蜀人。石龕立佛炯天眼，特兆上吉施靈籤。三光弛隳陷鬼域，神儻欲福吾所貪。地荒盜斥居聚少，范公祠宇空毵毵。惜哉目成不得往，香雪一樹明高檐。

〔特兆〕《詩存》、巾箱本、《詩鈔》均作「特俾」。

同人訪韓蕲王墓碑予陪散叟他游未果

聖湖春色付平章，諸將中原事久忘。欲訪豐碑問遺恨，當年居士已清涼。王晚年自號清涼居士。

光福寺與夷叔圍棋夷叔屬賦詩紀之

鬢底湖光萬頃浮，極天帆影落茶甌。半牀花雨同僧夏，一磴松風對弈秋。逃世何心還逐鹿，忘機吾意羨飄鷗。浮山説法歐公喜，國手應知遜一籌。

《詩存》、巾箱本此首均未載。

太湖石壁

飄泊東南天地間，眼明初見洞庭山。松風石磴無限好，祇共沙鷗片刻閒。

〔題〕《詩鈔》無「壁」字。

壽陳弢老及其配王夫人七十初度

遺直今黄髮，貞元世幾遷。如編周季略，莫記伯陽年。賈疏先憂切，桓經晚遇偏。不應採芝叟，長作武夷仙。

巖築孤臣老，龍潛聖學深。行藏關運會，位置費天心。豐羽存商皓，斟玄備傅箴。恭聞執業語，歡喜爲沉吟。

偕老同裘褐，傳家祇禮詩。人稱獻之姊，王可莊太守之姊。德劭仲弓兒。去國違尊酒，攀天繋夢思。遥醻海棠宴，還約菊花期。公所居海棠極盛，王夫人三月生，公以九月生。

〔題〕《詩存》、巾箱本「其配」均作「其德配」。

三月二十一日雨中奉母游七里瀧

天然大青緑，畫稿芟荒寒。我來春雨中，白雲正未閒。連環鎖碧流，上扃白玉關。濛濛入甕底，舟外無人寰。至人道非一，或潛或在天。動靜偶殊跡，精誠原往還。事業一竿重，黽勉無窮年。徒然詫高隱，安窺龍德全。我愧介推風，奉母樂清漣。夷猶更何事，飯香篷底煙。

忍冬花

疏籬翠蔓玉交加，雨後清香透幔紗。獨表芳心三月盡，忍冬宜唤忍春花。

《詩存》、巾箱本此首均未載。

和庶侯紀夢詩

人生實夢幻，好夢良無多。念念役貪嗔，猙獰戰修羅。我生未聞道，塵鏡稍揩磨。常以夢莊慢，自驗心平頗。疇昔夢一室，清虛息吟哦。窗外皎夜光，梧影懸婆娑。其明異常月，混漾怯金波。又夢誰氏園，滿植芭蕉窠。葉大時卷舒，翻露如風荷。清涼瀉肝腑，刹那洗煩疴。景光似欲曙，隔溪辨煙螺。經年此兩夢，異境難傳摩。見君紀夢詩，心證知無吪。哀哉衆濁苦，酣囈紛癡魔。努力事淨業，把臂期南柯。

《詩存》、巾箱本此首均未載。

庶侯自寶應來並出近詩賦此贈之

棲眉一往瘁痕深，如見平居悄悄心。積懼可能澹沉劫，抗懷猶自託微吟。飽經霜醉楓初落，小放晴寒菊可尋。留命桑田能邂逅，拚除百慮盡芳斟。

?

蒼虬閣詩卷三丁巳七月至辛酉

湖夜不寐憶苕雪京師

從來居處愛蕭森，翦燭西窗夢一尋。憂患未曾捐故態，笑談時復見初心。凋晨逢菊方知重，獨寤無人竟廢吟。涼月湖堂愁不寐，到門潮落舊痕深。

〔題〕《詩存》、巾箱本均有小注「丁巳五月後作」六字。

湖上雜詩

殘夢鈞天付混茫，瓜廬仍占水雲鄉。荷聲忽滿三千界，成就南軒一榻涼。

海棠花畔叫秋蟲，枕簟星光螢影中。長夜通明了無睡，虛堂流轉只荷風。

雨颯風泠間暮鐘，秋深樂事比春濃。前山嘯處成鸞鳳，曳杖尋知第幾松。

相思嫋嫋託微波，縹渺青峰入夢多。手把秋荷問秋水，夜涼風露定如何。

梧竹蕭蕭翠鳳然，鑪香淪寂入初禪。從今乞與新涼睡，秋雨虛堂五百年。

玉樹繽紛儼作行，瓊軒臨水碧茫茫。更無人處憑虛几，只薦秋蘭一朵香。

〔繽紛〕《詩存》及巾箱本均作「繽花」。

願隨李廣近要離，生死茫茫兩不知。便赴湘流了無憾，靈均曾記目成時。

九日同龍山居士觚庵九兄四弟五弟七弟兒子邦榮邦直煙霞洞登高

纍臣佳節苦相妨，歲歲年年供斷腸。破壁攀天一端午，傷高啼淚六重陽。五月五日，在梁師傅家分食御賜點心。

急難驚逢複壁中，駕鵝今我不相從。午君枯寂申君懶，肯到西山第幾峰。二弟、三弟在京師。

石鼎茶聲沸冷泉，夢浮秋水欲黏天。棲遲卻與龍山老，來共僧房半日眠。

諸天龍象表嶙峋，洞口蘇龕寂寞身。絶代??嶔鄭重九，不應來作掃花人。洞口鐫東坡像，顔曰「蘇龕」。鄭蘇堪有詩云：「洞口掃花人，安知即風漢。」蘇堪每年九日必有詩，嘗戲謂予：「他時當呼作『鄭重九』也。」

〔題〕《詩存》「觚庵」作「觚齋」，「烟霞」作「烟赮」；巾箱本「龍山居士」作「復園」。〔來共句〕巾箱本句下有小注云：「復園號龍山居士。」

次韻復園紅葉詩

淒淒露爲霜，點點淚成血。頑雲爾何心，林際幻明滅。儻過陸渾奇，開此徑路絶。萬物有歸根，敢讓秋一葉。

〔題〕《詩存》「復園」作「石老」。

同復園游雲林寺聞鐘聲

鐘發空山甕底雷，流雲萬壑共徘徊。一心古廟香鑪去，合眼諸天龍象來。定入枯僧猶未塔，坐深寒石欲成灰。神旛淡盡殘陽影，斷夢還憑再杵囘。

〔題〕《詩存》「復園」作「石老」。

九月十九日同復園謁禹陵登會稽山頂

秋高游蹤寄禹穴，雨中攜屐同謝公。隔江故人具尊酒，連朝聽雨酣烏篷。山靈何心展重九，招要二客淩高峰。拏舟稽山次山麓，始見淡日開矇矓。廟門嚴扃掃行跡，司鑰村媪來龍鍾。廊陰碑荒窆石斷，蒼柏鬱鬱含悲風。唧啾萬蝠穴殿廡，遺矢堂陛塵埃封。巍然廟貌焕圭冕，儆予氣象驚猶逢。天翻六載祀典廢，滅德斲本虛報崇。景臣私叩凛僭褻，敢以孤憤伸皇穹。帝光天下塞魑魅，鑄鼎刻畫今難窮。幽無鬼神明無禮，禍烈洚水神其恫。還挽暮色躋絶頂，盪懷出沒千山濛。聳身願附秋隼上，放目滄海觀朝宗。

〔題〕《詩存》「復園」作「石欽」。

節師見予九日詩寄語曰豈忘庚戌重九耶何詩中未及之蓋是秋節師入都弔張文襄公之喪予以九日邀同陳弢老集於十刹海廣化寺淒然相對二老皆有詩劉松庵爲圖記之今忽忽八載矣感賦長句奉寄以誌哀

庚戌重九那可忘，置酒蕭涼廣化寺。愁對先朝兩白髮，寫圖題句供流涕。是時新遭相公喪，隔湖第宅喧哀吹。江山雕疏老成殂，桓公此座當誰繼。九原可作應痛絶，大荒披髮今何世。玄陰凝沍日暫開，綺皓天留資倚畀。國門餘生竟重入，訪舊仍返西州騎。歲寒堂上作端午，玉盤角黍曾分賜。豈知遯竄復人間，去天萬里題糕字。我皇廣淵齊聖祖，天降殷憂豈無意。蹉跎小忠甘九死，回潮萬事空餘淚。懷賢念亂數佳辰，唳霄一雁心相寄。

九月二十九日同散原觚庵復園絜先游七里瀧

朝發山陰暮富春，扁舟事業未因循。碧山紅樹可千里，故態狂奴能幾人。妖亂久應腰領絶，滄浪忽照鬢毛新。遯亡東海情何極，重上西臺意未馴。

〔題〕《詩存》「復園」作「石欽」。

洗心閣中菊花開時復園來住一月將别爲詩四首

早菊爭得露，晚菊只得霜。清嚴一氣中，夜夜彌夫涼。秋魂攝縹渺，凝魄爲幽芳。隱然墮孤月，破此寒畦荒。霜心與菊性，婉孌成相忘。摇天一杵盡，忽見初日光。

〔題〕《詩存》「復園」作「石欽」。

飄香經幾秋，託根暫尺地。我花如日月，歷劫食不既。深明洗心閣，瓶巾在水次。朝簾捲秋妝，欲奪西子媚。下榻來幽人，一月同寤寐。花魂忽入腕，雪壁書奇字。開御絶代芬，别有經天淚。菊固不易知，知菊良不易。

三春復一蘖，九秋藴一葩。陶醉有時醒，屈飢豈無涯。秋心忽蕩漾，跨鳳僊如麻。一笑睇靈修，玉宇明朝霞。願爲廣長舌，遍向人天誇。天胡移我情，暮氣横相遮。歸哉褊心子，澹對無悶花。

相賞必至精，愛極反成狷。落落隱逸圖，凛凛獨行傳。凡流溷終古，花知應淚濺。豈無同心人，顛倒獲一見。飄零自根蒂，天地存畔岸。兀然醉吟魂，孤影若相勸。

復園既去夜坐洗心閣對菊偶成

一室留得秋，好花天所縱。夜夜下孤月，寫影碎鸞鳳。香寒初意滿，情深晚妝重。出門履繁霜，乃知天宇空。故人泝江舟，獨續水窗夢。

〔題〕《詩存》「復園」作「石欽」。

散叟復園先後來湖上同作富春之游過滬與石欽下榻海日樓旬日别後皆有詩至作感懷六首寄答

驟暖作雪候，晶天忽蕭颯。鱗鱗激黯波，殊光動楹榻。洩雲揜長飈，撦撏成破衲。殘照萬古痕，陣雁帶孤塔。氣兼冰熾競，色沍天地雜。燠雨兩非真，仰立愁閶闔。山鬼不見天，嗒爾何問答。吹息彼何心，萬象困噂沓。吾方有菊事，蕭然一酒榼。

〔題〕《詩存》「復園」作「石欽」；「六首」作「數首」，巾箱本同。

世事雖謬悠，花理固常定。飄風極控搏，獨立渠有命。淡迴遺世妍，靜益寒妝覩。蕉身對散花，維摩了無病。山居接蕭寺，深夜發鐘磬。真寂動者存，人天感至聽。出入一世間，矯放孰爲正。

世外青谿翁，湖秋常一來。執手隱嗚咽，積憤高鑱崖*。攜作富春游，疊錦隨帆開。貪山厠俗旅，雜沓爭舷隈。絲風繋九鼎，釣者真奇才。登臨賺我輩，蹀影東西臺。歸舟犯深黑，星芒久徘徊。尖風逆淺舵，破席吟空杯。卧廬追亡逋，光景造冥哀。可憐正則痛，自詭昌黎諧。連朝以詩至，遠江墮予懷。騎鯨水仙夢，吞象螺獅涯。七里瀧有螺螄灣。

*錄者按：「鑱」似當作「巉」。

連牆老居士，淡味等僧粥。日出吸蒼涼，日入擁殘燭。舂枕飽驚濤，緣空意仍蹙。夙種哀樂深，大千震微觸。蒙莊齊是非，駘蕩返不復。不如守一者，硜硜轉自足。三年結鄰居，微許同歸宿。繋馬終一馳，冰堅反成燠。八表極蕭寥，何寄償幽獨。

生還竟相見，破涕海日樓。君真晞髮侣，我慕必復儔。宋陳無咎有《山居集》。書叢割片席，朝夕坐萬流。因依餘二子，蒼天彼何求。連牀雞戒曉，苦語不能休。懶師一尺涕，惝恍諸天愁。排閶豈真夢，臣袖香烟浮。含生憤所切，義敢慚蚍蜉。昭昭九死志，懼爲再見羞。君去日淼淼，我思積悠悠。

湘纍故憔悴，盛氣齊包胥。揚己敢辭毁，忠憤誰能踰。飄飄魯連子，才辯讋昏愚。順逆雖較然，糞土安可杇。滔天非一族，吾道其云孤。心傷有難言，所痛讎所愉。覆車一丘貉，恢恢信非疏。此輩亦何恤，????悲同魚。江漢復狼狽，禍水趨故墟。沈吟故侯言，天意終何如。左文襄公嘗言：「禍起於廣西，其實起于廣東嘉應之匪民。」今汪逆全股竄入嘉應，禍水趨故墟。以理以數言之，滅亡可期。齊人所言慶封之朱方也。出乎爾者反平爾*，以此始者以此終。

*錄者按：「平」似當作「乎」。

凜冽

凜冽成何夜，沉吟非一今。枕空千古事，鐘滿五更心。虛影侵窗竹，頻呼警水禽。悲懷定游思，未敢入蕭森。

過馬厰

徒快恩仇淺者爲，自甘獍醢亦堪悲。重來馬厰迴車地，何處刑天第八師。

次韻愔仲白桃花戊午

綽約芳心與世殊，東風無力可相扶。亭亭誰記前年影，緩緩猶期陌上姝。希色真爲天下好，有情難證本來無。雨苔月地清涼甚，明鏡明朝恐暗癯。

〔題〕原無小注「戊午」二字，據《詩存》、巾箱本補。〔前年影〕同上作「年前影」。

落花十首

微袅春衣寸角風，依然三界落花中。身來舊院玄都改，名署仙班碧落空。一往清狂曾不悔，百年调悵與誰同。天迴地轉愁飄泊，猶傍殘陽片影紅。

慵起朝朝廢掃除，流塵生意竟何如。巾因奉佛餘心結，衣爲留仙有皺裾。碧海青天存怨府，緑陰幽草付閒居。繞階泉去漂紅盡，别館清涼枕道書。

不盡相思瀉御溝，恨來欲挽海西流。珮逢猘犬憎方急，黛損顰蛾妒未休。早識漏因償漏果，豈知深色换深愁。還鄉腸斷韋端巳*，再見期期誓白頭。

*錄者按：「巳」似當作「己」。

生小凝妝不自前，忽驚飛絮共蹁蹮。殘脂未淨還過雨，飄雪難蹤更化煙。隔日樓臺成隱秀，早時天地入中年。新陰交影簾櫳暗，風味聊堪中酒眠。

啼笑難分態萬方，九迴腸後剩迴腸。餘妍猶作千春好，輕别重經小劫長。香色有情甘住著，虛空無盡極思量。惜芳片偈無題處，夢斷棱伽變相廊。

隱忍風前笑不成，可憐珍重未分明。早知芳緒游絲亂，何惜深杯廣坐傾。啼血空教勞杜宇，爭巢從此付群鶯。他年本意誰箋得，曾感東皇謁上清。

曲奏涼州客未歸，海天幾樹望依稀。香寒舊夢仍留枕，鏡掩濃羞竟换衣。幸有同心連芷佩，更無悔過到鴛機。平章自是姚黄事，多恐新來減帶圍。

悄悄春心曉鏡傭，披衣涼入五更鐘。篋中鳳燭緘新淚，天上鸞書問舊容。韓偓有身酬雨露，陶潛何病止醇醲。偏反一樹思何遠，萬一金華殿裏逢。

又見青郊唤鷓鴣，夕陽留影只平蕪。易成薄瞑愁朝暮，半失東風事有無。陌路相看憐故蝶，烟竿直上笑靈烏。樽前能會傷春意，獨感東欄雪二株。

歷劫風輪日夜馳，賞心動是隔年期。記從盧橘含酸後，看到青梅如豆時。舞罷清光凝翠袖，道成黄土作燕支。昌昌春物尋銷歇，芳意終然寄一枝。

湖居與蘇庵結鄰次蘇庵韻

板輿佳日住湖濱，春滿樓臺氣象新。盈室芝蘭爲世瑞，小園雨露得天均。共看壽母傳圖畫，留與他年説蔣陳。海水群飛豺虎亂，約君物外永相鄰。

梁節庵師六十初度

磊落平生志，常憂莫致身。淚枯滄海變，任重白頭新。龍德當潛躍，天驕費擾馴。至難真幸爾，輔翼仰高宸。

辛苦湖堂語，蒼涼已十年。鋤奸終遂志，留命似符天。昨掃銅駝棘，曾開角黍筵。長看松柏健，忽覺歲時遷。

才老天心見，身肥義戰強。先師有遺句，晚節淬剛腸。種菊承餘露，傾葵耐曙霜。平生蘇太史，兼爇後山香。先師關季華先生贈節庵師，有「身肥義戰勝，才老天心奇」之句。

乙老六十九歲生日祝詞

無住東軒老，生心一是閒。江河迴獨念，天帝照孱顔。問道經三匝，明宗示八還。埃風閶闔迥，昔昔夢同攀。

海日常明夜，高樓坐久如。逍遥盈几字，憂患疊牀書。客至言無隱，居深澤有餘。晴窗揲周易，破涕一軒渠。

敝帽欹徐整，深衣絶屢縫。外形從躐蹋，自哂託龍鍾。霧豹深冥見，雲龍合漠從。卿容晬書氣，天語肖高宗。

晚遇過陶翟，貞榮度歲寒。志同真法喜，觀諦得心安。渥澤三危露，迴顔七返丹。待舒憂國痗，九畹藝萱蘭。

夏五月與愔仲同年北游過天津主瀹老浪公兩家浪公一夕夢至一處層樓複閣琳瑯滿架一老人以所書樓額視之首尾爲五樓二字中覆以紙問浪公曰試射何字曰當是鳳字老人微哂曰君知五鳳樓耳揭視乃嶽字也浪公既誌之爱其名属予歸請太夫人書之因題長句於後邀愔仲同作且視瀹老

插天嵯峨起寸地，隱然不平爲何事。浪跡七年江海人，心芒一片春坊字。名山學道望久絶，射虎殘年儻可致。干公魚壳爲小鮮，益陽烹狗真異味。平生四海胡開州，悲來同作汗漫游。天門晝開詄蕩蕩，側足不得三日留。違天之血可爲碧，違人萬口嗔何求。高曾祖父服食地，今來姓字愁探喉。天下賢豪惟二李，安邱複壁恩難酬。髯也窮愁天地窄，瀹老自號「髯李」。浪公意氣幽并秋。君夢仙人示神翰，大書五嶽懸高樓。莊嚴百級出弾指，蓮花日觀雲交浮。滿堂丹翠掃不去，暫居一日真忘憂。鄧樓卑凡不足道，梁鄧郁有五嶽樓。漢武真形仍畫稿。高懷恢宕移我情，梁月夢君顔色好。我居南山多白雲，勞人夜夢空紛紜。山中黄石何齒齒，曠世難逢滄海君。

戊午七月廿三日蘇庵招同彊村長劬澍齋游龍井登棋盤山有詩奉和一首

湖堂扇殘暑，山中淒已秋。樓欄下黄葉，新悴故不留。驚烽隔旦暮，塵語破巖幽。死生一大事，歷劫成虛舟。荒龕出盤磴，袖底長江流。海雲足瘡雁，息機怪閒鷗。時有西人僦居棋盤山。境地笵身世，曠憤皆妄浮。清游擬佳夢，暫蝶吾希周。

〔題〕《詩存》、巾箱本「彊村」均作「彊老」。

九日同彊村病山兩侍郎愔仲閣丞強志弟焦山登高

漫游選地作重九，焦山佳處曾留庵。載夢扁舟倏驚起，壓篷秋翠堆晴嵐。松寥閣開置牀席，持螯呼酒江動簾。我難破戒繼山谷，舊京風味題糕諳。歸來有盦祀忠敏，嚴裝屹立如遐瞻。當年陪讌盛賓客，招魂一老摧霜髯。盦爲節師所建。抱巖嫏嬛信幽步，極目煙樹窮淮南。僧房隱几待落日，江聲上引風雷酣。晚鋪重雲獻日脚，海門深眘開鏡奩。横天一抹展奇翼，飄颻赤鳳仙人驂。浮生萬事此不負，逢辰一笑良非憨。歸山我無真實意，但剽絶景供遲淹。暝樓歸倚盪明滅，幢幢餘影摇镫龕。

〔題〕《詩鈔》作「九日同病老彊老愔仲強志至焦山登高」。〔奇翼〕同上作「奇異」。

重陽後一日同人定慧寺山門夜坐

晚上峰頭觀落日，霞表詩情極孤縱。夜來山門踏明月，呼吸風雷轉空洞。松杉挂月是何年，寫影驚濤法梁棟。千洄萬激聲合時，門內霜鐘初發甕。坐階五人相對閑，撫掌山靈撰幽夢。欲訴煩寃訪彭屈，儻出琴高波裂縫。明月清風孰爲我，顛倒悲歡笑搏控。不如遺世老磐陀，鎮卧奔騰了賓送。

〔題〕《詩鈔》無「重陽後一日同人」七字。

定慧寺山門看月與彊村同作

天水與階平，山門坐月明。牆燈移殿影，蟲響出江聲。語寂鐘初發，宵寒茗更清。浮生苦勞轉，淨業羨支更。

〔題〕《詩存》、巾箱本及《詩鈔》均作「又」。〔牆燈〕《詩存》、巾箱本均作「檣燈」。〔苦勞轉〕《詩鈔》作「愧流轉」。〔支更〕同上作「無生」。

焦山紀游雜詩

朱老悲秋強陟臨，病翁題壁感重尋。孤吟已懺貪多習，百劫難灰愛好心。松寥閣中懸病老十年前所書楹帖，堅欲易之。

遺筆椒山膽氣粗，綴題院體益陽書。丈夫未死誰能料，留取他年説二胡。胡文忠公跋椒山卷子，小楷精絶。愔仲亦誌年月於後，書法極似之。

解咏荆軻處士哀，辛陳投契並豪才。申君所學惟朱子，卻對江山欠玉杯。朱子游山，常攜一玉杯，遇勝處輒流連盡日。

枇杷可啖書可讀，欲伴海西寒病僧。閒拓殘碑易香飯，暮江聲裏隱登登。

蘚牆月影海棠枝，繞榻蟲聲來和詩。乞米隔江王太守，先生謫味是清時。還石山房，節庵先生讀書處。

夷叔閒馳九陌塵，看山宿諾竟逡巡。爭棋舊夢憑誰話，淒絶重來作記人。甲辰歲，與端忠敏公來游，夷叔與蒯禮卿爭棋竟夕。

〔宿諾〕《詩鈔》作「宿約」。

心游碧落睨蛛窗，定入枯禪背佛缸。爲欠聯吟散原老，苦摹澀體入西江。同人戲仿散原體聯句，愔仲有「睨客懸蛛就紙窗」之句。

魂夢山樓戀夕暉，前生結習是還非。横身滄海沉憂患，一去名山更不歸。

同人登高後至白下訪散原老人

聞翁止酒吁不樂，得見開尊病卻忘。老屋拈詩妨燭短，鄰園分榻破苔荒。劇憐燕蝙朝昏促，喜近鬚髥意興長。還約湖州載諸老，萬梅深處補秋觴。

蔡甸上關師墓

遺碣重來又四春，蒼蒼高柏鬱嶙峋。聲吞注海經天淚，立盡蕭風淡日晨。難答生成何敢死，暫稽蛻委已無身。義川晞髮今頭白，相向銜悲更幾人。

〔經天〕《詩鈔》作「傾天」。〔日晨〕同上作「日辰」。

予因事至滬寓同武家與莘田相距半里許予歸杭未明而起未作别萃田追送車已發矣次日有詩來和寄一首

衝曙攜琴片月孤，何君梅生新送予琴。傷離未敢過門呼。殘年垂老他鄉别，濁世窮儒萬棘途。顛倒狙公常賦芋，飄寥雁唳遠將雛。莘田將於明歲攜子北游。寒江何日扁舟發，解纜如聞杜老吁。莘田亦將歸里。

〔題〕《詩存》、巾箱本「至滬」均作「至申」。

觚庵先生輓詩

世短意空多，脱屣苦不早。勞生甘息機，已復傷病老。昔同湖上游，君選南湖好。我營茆三間，君亦架檐橑。新瓦見炊煙，一飯笑先禱。衰遲迫婉孌，竊冀十年保。君多身後言，詼諧破煎惱。我習陵谷悲，常恐跡如掃。安知隔晨别，蓋棺事即了。惝懷驟驚觸，未信斯人少。衝凍梅始花，怪事出白旐。

身世惟殘山，供眼傷春心。閒居費幽屐，佳處分微吟。摘茶蹩獅峰，衝雪僵雲林。僧樓飯疏雨，樹屋眠潮音。還極汗漫游，江舟縱攀尋。上餐子陵魚，下招真逸禽。往往嚼佳句，卻病愈苓葠。我拾後山餘，君痼簡齋深。難放一字過，索瘢契虛襟。哀哉所歷妙，迴相成蕭森。良辰怯孤往，腹痛當何岑。神傷後難繼，坡語讖我今。

殘年所託命，濡煦友生仗。好客君所同，傾耳空谷訪。往來踐籬落，兩家羅酒醬。近傷彊村翁，老懷西河愴。簡招強來游，談笑詎云暢。豈期異路悲，轉先嬴博葬。湖濤挾風雨，燈影淒屬纊。死非婦人手，此誼古所尚。相送爲高賢，君可無怏悵。但遺後死哀，酸膈何時忘。温温度歲約，翻手忍相誑。遲來我何言，相向聲一放。君逝時，家人皆不在側。

知君有遺戀，南湖與青溪。亂后歸草堂，藤竹當路迷。蒼莽度隴悲，暫洗青玻璃。萬事餘挂眼，手植牡丹畦。常約當花時，一醉爛若泥。對宇散原翁，懸寐荒城鼙。攜酒鄰園花，吟入萬方啼。從茲斷經過，殘楊付烏棲。結鄰亦何好，同此積慘悽。今秋重九辰，偕朋破幽蹊。兩翁清若鵠，靜影相扶攜。暫榻尚餘夢，陳跡安可犂。翁當序君詩，契分歐梅齊。報君我何有，觸淚書新題。

謝梅生贈琴

有求不得望不見，秋空碧落長愔愔。人生何故撤天紀，嶣嶤惟石環孤吟。同心幸期戴安道，遺我焦尾仁盲瘖。試弾一曲破幽涕，若哀窈窕迴髙深。孤山處士去千載，零梅槁瘦愁至今。何當坐君起孤奏，引袂馨魂還故林。

除夕對菊口占

秋菊真佳士，同傾餞歲觴。相依忘甲子，不覺見春王。

己未正月二日偕婦及絜先覺先兩弟至靈隱寺己未

千皺萬透飛來峰，散花一色真神工。立雪溪山最佳處，歲朝一笑家人同。紅亭著我玉峰底，風柯冰澗交笙鐘。清寒肅肅振衣袂，屢乾瓊液玻璃锺。前年同來記俞老，示疾弾指還虛空。人事往往遭扼抑，惟有清興天難窮。人生行樂貴勉強，斯言吾取六一翁。欲界清都不常見，天機所赴爲豪雄。沉陰晚開入霞氣，連霄萬疊生微紅。涼風爲報故人憶，題詩正在明光宫。

雪後寄懷梅生

水凝山欲無，枯桐坐隱几。寥寥寫予心，皚皚通萬里。坐我天地初，仙佛皆後起。一花象帝先，孤梅誰氏子。

清華園即事

夢落殘山剩水邊，故宫禾黍入荒煙。園近圓明園故址。飢餐尚藉遺黎粟，校费係美利堅退回庚子賠款。渴飲仍分御苑泉。玉山泉水引入園內。枝上空啼烏啞啞，原頭又動草芊芊。倚樓看劍終何事，白日青春祇惘然。

次韻弢庵師傅見贈

無私聽水兩高齋，張文襄晚以「無私」名齋，用《蜀志》「水鑑無私」之義。落落清流見傑魁。金鑑千秋天不憗，巖香一樹晚應開。酬恩敢替先臣澤，負國常存未死哀。漫浪詩篇忍終古，深心還祓散樗材。

與苕雪圍棋

餘生相見剩枯棋，長夜厭厭與子宜。猶待驢年穿故紙，劇憐蠹化困膠絲。夢回清簟疏簾處，劫盡中央四角時。客去燈殘心語口，空梁落月始應知。

贈石禪

落寞誰知楚兩僧，早空粱肉謝何曾。生涯勞軫且炊飯，事業煎茶還倚藤。一夕相思減明月，百年滋味話深燈。清涼未捨人天果，此是禪機第幾乘。

可羨坡涪兩謫仙，相攜小德小斜川。生兒幸免雍通拙，編集還期劉白傳。衣鉢窮工誤來者，燈窗鄰近夢何年。殘生畏聽傷神語，聊寄新詩一囅然。石禪書來，有悼亡語，其子新學詩。

〔編集句〕《詩存》下有小注「樂天與賓書：他年詩集當編二本，一付崑郎，一付其侄龜兒」二十三字。

惘惘寄石禪

惘惘經過意未甘，槐陰門巷舊宣南。從來大好應大怪，所見不生良不談。獨旦敢辭知日罪，亡羊未悟挾書憨。逡巡待共濡需盡，珍重涼宵對一龕。

〔題〕《詩存》作「惘惘」；巾箱本「寄石禪」作「同石禪」。

湖齋坐雨

隱几青山時有無，捲簾終日對跳珠。瀑聲穿竹到深枕，雨氣逼花香半湖。剥啄惟應書遠至，宫商不斷鳥相呼。欲傳歸客沉冥意，寫寄南堂水墨圖。

蘇堪六十生日

白日當天三月半，萬人如海一身藏。使君留得堂堂去，四海都知鬢未霜。

罷盥盧奴酒自斟，幾人出戶震微箴。知君執拗從無悶，一往硜硜媚奥心。

詖辭知蔽遁知窮，末世逃襌等捉風。得正由來出生死，先生密語在檀弓。

花近高樓竹滿廊，園基樓勢恰相當。幾回聽雨疏簾坐，消得人間一味涼。

斂手孤吟氣更新，閒居歲月鬱嶙峋。何窮蓋世回天意，付與黄州陶子麟。

種松日夜望松高，滄海沉冥一世豪。領取十年真實意，與君洗耳聽松濤。

蹀躞三撾意未平，涼宵顧曲每同行。相思只在歌聲裹，解事今誰青兕生。

談藝論兵兩不窮，掀髯曾起抱冰翁。何時更上南樓醉，歷歷晴川落酒中。

〔題〕《詩存》、巾箱本「生日」後均有「壽言十首」四字，有詩十首。此本僅八首。

次韻病老樟亭

納納乾坤著此亭，細書深刻記初成。寒山落葉今可掃，獨樹畸人來與盟。茅把遮頭謀已慤，風枝動日世何驚。便須攜枕卧長夏，一任浮雲流太清。

愔仲年來酒量稍減感贈一首

海竭天荒意未灰，芳樽漸淺足低徊。奮豪精銳猶摧賊，絶代悲涼自惜才。用胡文忠尺牘中語。何事牽懷迴斷夢，記同忍淚酌恩杯。等閒寧解吞江渴，待脯鯨鲵製膾材。

次韻復園

知君仍世不忘僧，生活清涼得未曾。微息周流玉池水，定心起倒剡溪藤。寄來江艇千峰色，涼入湖窗一穗燈。百輩滔滔浪淘盡，故山安隱白牛乘。

〔題〕《詩存》「復園」作「石欽」。

何梅生以荔枝三百顆寄餉報詩四章

寒儒氣蔬筍，亦飽風露鮮。藏神昨相報，玉肪盈菜園。清晨一書至，説荔甘我涎。如披米顛帖，如許載一船。密語緘密意，馨密在我邊。啟筐裹新葉，一一頳珠圓。天然冰雪膚，絶代姑射仙。生心色香味，破我金剛襌。

百年相見遲，一笑同臭味。空持歲寒心，莫報佳實餽。去年貽素琴，壁懸寫空意。但味老蘇詩，知音弾可廢。林珍雖細物，發興見深致。及時謝芸芸，孤往極所恣。聊破重深阻，芳香表同嗜。區區縮地心，中有違天淚。

東坡昔遷謫，海角挂孤光。林家賞紅紫，翟舍叩昏黄。義井獨後汲，至味逡巡長。偶過荔枝港，纍纍照滄浪。父老欣見留，及食邀過嘗。海南一卷詩，字字含幽芳。無入不自得，火宅生微涼。披猖今何世，敦俗忽已亡。溼沫相呴濡，良厚誠可傷。

襄陽有耆舊，採桑逢佳客。坐之桑樹底，曾不廢採掇。不知何所言，酬答朝至夕。古人足風味，難爲不知説。何當造君廬，晨露正可摘。飽啖三百顆，樹下同列席。清坐盡日影，兩忘語與默。那能知許事，聊用自怡悦。

病老以自撰姬人蘭嬰小傳寄示即書其後

無出非我憂，奉主自歡喜。嫡男就傅書，出入謹護視。童烏秀不實，惻怛易初旨。禱佛期抱送，茹素但蔬水。食淡寧無傷，痼疾遂不起。遺女在襁褓，老淚酸怙恃。此心固堂堂，了無世念滓。生心無所住，所住皆天理。已矣翁何悲，卓哉善女子。

張夢蘭先生以南翔羅漢菜見餉其太夫人手醃也相傳菜種爲達摩祖師所遺止附南翔寺十里有是菜袓師來時有鶴南飛故以名寺云

震旦花開第一祖，飛錫曾過南翔地。當年有鶴嚮南飛，至今猶認南翔寺。了知攜來無一法，但挈霜蔬飽禪味。有情下種自然成，十里森森鬱葱翠。世人知味不知名，有口但宣羅漢字。夢蘭先生今白頭，腹笥便便教童稚。有母有母慰行役，擷菜手醃親付畀。分甘布慈乃及我，謂我依然酸餡氣。開瓶入齒冰雪鮮，一笑西來得真意。何殊拾得與寒巖，殘菜竹筒勞餉餽。北來我亦致鹽虀，臨别辛勤吾母製。打包千里負晨昏，寸蔥每飯空凝淚。安得此身便南翔，薦食高堂親奉侍。

同鞏庵畫寒山拾得圖戲題

寒山本寒子，國清逢拾得。殘菜贮竹筒，朝朝就來食。對趺廚竈煙，吹火燒落葉。有時步長廊，一笑驚霹靂。前後衆三三，但道狂癡絶。何來舂米僧，出山偶饒舌。遂動輿蓋徒，入山窮追躡。隱巖遂不見，松風寒凛冽。臨去復何言，笑指但曰賊。

張銓衡爲其母壽建塔摹刻柳書金剛經嵌其上徵詩

四萬八千偈瀾翻，浩若大海難窮源。黄梅爲示第一義，直證惟有金剛禪。寸心合尖無所住，無縫之塔生雙肩。太君精持數十載，攬揆止殺仁孤寒。銓衡居士報阿母，鐫經建塔長生甎。光華七級出三界，燉煌遺蹟昭誠懸。非經非塔非莊嚴，阿母口唪生青蓮。以諸花香散慈雨，廣覆大地兜羅綿。方今梟豺塞六合，佛救不得悲沉淵。鐵圍山高幾千丈，業力陷入無中堅。願揭斯義告來者，悲懺涕泣爲洗湔。誓承宏恩度萬劫，心與母壽無窮年。小人持經爲母病，冀仗經力迴人天。心同願微竊仰止，感動歡喜交回旋。

題海棠木瓜節師自西陵歸持贈

芳馨入握自移時，誰報瓊琚絶妙辭。從此淵材可無恨，天香新發萬年枝。

〔題〕《詩存》、巾箱本均無小注。

題楊園先生遺像

孔孟而還一藐孤，貞元多難啟純儒。寂寥天地今誰語，夢想寒風佇立圖。

梁文忠公輓詩

先帝幽憂極，攀酬有一臣。心枯廿年事，史見十分人。遺孽圖仍蔓，崇岡植已新。向來訴冥漠，慘淡忽相親。

命繫三綱重，褒逾九錫榮。易名孚異口，恆性動蚩氓。鵑拜傷臣甫，鸞訛痛屈平。區區異微尚，一世詫孤行。

瞻拜思初地，天泉到此時。誰承江漢學，相望柳堂祠。遣祭昭先見，宣哀惜憗遺。深宫終始念，占復九原知。

贈盧鴻滄庚申

皺面觀河十七年，相逢一笑故依然。人天長者稱流水，文字遺民託鈍禪。未懺多生蔬筍氣，那知許事蛤蜊前。與君更結連牆約，拄杖南屏落照邊。

〔題〕注文「庚申」二字原無，據《詩存》、巾箱本補。〔與君〕《詩存》、巾箱本均作「與翁」。

爲王病山侍郎作飛烏山館圖并題

家住江源行入海，壯游昔有眉山蘇。卻登金山望鄉國，夜江光怪驚棲烏。高才盛年世清宴，歸山誓水寧非誣。多難方知太平好，或出或處皆裕餘。明季流寇禍至烈，易堂尚可安琴書，團瓢歷歷七十二，即今何地容潛夫。天遺地孑幾耆老，削跡夷市踡窮廬。神州莽莽塞荆棘，三湘百粤無完區。引繩而絶必有處，激發禍始鍾巴渝。勢劫馴良化豺虎，閉關猛噬安逃逋。中江老人髮過耳，家屯與國齊瘡痡。十年千憂犯真宰，白頭形影酬羈孤。相過朱古微侍郎王息存丈慰朝暮，濡沫那得忘江湖。覆舟之山渺天際，????萬衆真爲魚。千重萬掩愁肺腑，濺淚驚心空友于。眼穿望斷歸不得，偶觀畫稿疑鄉閭。何時聞雁空泠峽，且視飛鳥山館圖。

自辛亥八月乘京漢車南下今歲四月復由此路北上感賦

口銜石闕腹車輪，衣上重沾京漢塵。鶉首十年仍此醉，雞聲獨夜對何人。滔天終有還清日，誓水難酬未死身。山色憑河青到眼，太行何意尚嶙峋。，

過良鄉

良鄉煼栗佐浮卮，猶記城南退食時。一代朝官心死盡，傷心容有李和兒。

過長辛店

此是京畿第一程，長辛店字記分明。普賢行願非吾分，且辦長辛過此生。

六月同愔仲出都過濟南遇劉潛老

事到無人見古人，幾回離合助傷神。頻年解識勞生淚，只有青徐道上塵。

與愔仲飲水閣

明眼荷衣是水鄉，秋深花木尚昌昌。織蟲聲急曾何慕，聽雨心平暫得涼。塔外明虹生指顧，林間新月隱微茫。相看飛動平生意，消得沉冥半日觴。

秋日同愔仲劍丞病山彊村勉甫游西溪訪交蘆庵秋雪庵遇雨歸作西溪泛雨圖題四絶句

閒居久慣西湖好，棹入西溪路轉幽。萬頃秋陰壓秋雪，一天涼雨灑輕舟。

病起西山更有情，若爲青眼慰勞生。雖然不作傷心碧，一片蕭疏畫不成。

寒鴉流水繞孤牆，訪舊重來舉葉堂。祇共癯僧尋野飯，曾無秋菊薦寒香。

英氣清愁總作塵，一盦同證法華因。秋雪庵近法華山，湖州周君夢坡築祠其側，祀歷代詞人。當年絶妙箋詞手，應作山門接引人。

〔題〕《詩存》、巾箱本「病山彊村」均作「病老彊老」。

同苕雪游南山别後寄此并簡浪公

與君攜手入南山，得意青紅杳靄間。石磴坐談齊物論，松風涼屬片時閒。茶甘僧院嘗泉遍，衣濕煙嵐帶雨還。此去應過浪公宿，剪燈尊酒話開顔。

〔石磴〕《詩存》、巾箱本均作「楠磴」。

寄懷鞏庵清華園

簾深氈擁入嚴霜，一夕懷人古月堂。散步長廊多落葉，挾書講舍易斜陽。園中水木憑誰記，水木簃爲同人作畫之所。别後鬚髯應更長。細數歡悰已陳跡，問君何寄慰蕭涼。

腐儒生計破天慳，行樂端能出冷閒。酒渴盤空煮秋菊，燈殘風吼畫寒山。絶憐一載同形影，似與孤雲共往還。擾擾京華冠蓋盡，不須樵悴損離顔。

〔問君〕句《詩存》、巾箱本均作「休論世事感滄桑」。

次韻石禪

護鉢南來命一絲，紛紛趁衆豈能移。助垣無用資山鬼，對客何心拭涕洟。蟲沙猿鶴各成就，凡聖龍蛇皆住持。棲皇人海一迴首，流浪滄溟空所期。

買石四首

積雨商歌擲地哀，更誰屐跡破蒼苔。束薪澗底燒寒葉，猶有山靈裹飯來。

妍醜天成各有真，連茹頓覺草堂新。由來野馬塵埃外，何限嶔??磊落人。

梅徑端宜玉骨斜，亭亭扶住亞枝花。從知一往清寒夜，冷落仙人萼緑華。

一旬九雨養雲根，漸活苔痕淨涴痕。獨畫秋山通縹渺，塞窗雲氣坐昏昏。

夢中至某寺醒記以詩

寺門長帶碧雲開，過雨松花欲掩苔。江上峰青人不見，石頭路滑我重來。依然花笑曾相識，微覺經聲未淨哀。貪近危欄憑夜色，打崖足底海潮迴。

和乙庵師二首並簡愔仲

未許津梁倦，還成示疾因。藥囊猶待檢，詩筆已相親。横氣驚巫日，華顛掃穢人。何時報飛衛，真見蝨如輪。

寂寞吴趨曲，淒涼越絶篇。群迷塞蚩霧，短景促羲鞭。意釣連江海，天游閲歲年。楓香起沉滯，端望玉堂仙。

除夕作數點天心圖

深擁梅花野雪廬，開門寒碧斂重湖。枯毫猶上燕支色，獨寫天心數點圖。

次韻愔仲同年元旦試筆辛酉

門對南山寳鏡懸，焚香心耿一鑪煙。湘纍極目傷千里，幕府吞聲忍十年。柏葉樽前還獻歲，梅花枝底忽逢天。遺民猶戴王正月，比戶春聲笑語闐。

〔題〕注文「辛酉」二字原無，據《詩存》、巾箱本補。

愔仲同年獨游湖上園寄示二律次韻寄懷

海棠吹雪送餘寒，日日風沙怯倚欄。客舍夢過三月暮，帝城花負十年看。遣春如此寧無恨，縱酒何人惜未殘。卻枉尺書詩句好，寫愁猶得暫愁寬。

遥憶湖園獨破苔，殘春如夢靜池臺。冬郎易得芳時恨，昭諫猶淹記室才。雲過龍鸞聊寫影，風高燕雀漫相猜。花邊紺鬢低吟處，一片飄紅可得迴。

詠史二首

晉公早許濟時才，少主恩緣數世來。跋扈強藩能駕馭，艱難天憲復昭回。六年行意身何憾，萬死投荒世可哀。莫誚平泉猶未達，我心陵谷尚難灰。

孤臣頭白醉鈞天，蓮炬金杯照夜筵。問答玉音猶在耳，淒迷春夢已如煙。肆奸檜賊空遺臭，僭號昌奴豈自全。二十年來家國事，傷心成就一胡銓。

夜行臨安道中

肩輿入山疏雨斷，暗月頹雲微可覩。泉流淙淙響深竹，插天落落峰四五。樓殿參差起巖腹，鐘瘖梵寂絶僧侣。長橋千步玉虹卧，吟嘯松杉雜龍虎。仙棲咫尺動魂魄，絶世清寒入肺腑。夢中所至今再來，除卻山靈誰可語。

護龍亭

攢列萬松青，山開孔雀屏。嵐光出膏沐，仙子示顔形。疊石寒溪沸，憑巖古木獰。欲將泉洗眼，小坐護龍亭。

宿龍泉庵

月黑度雲根，高寒不可捫。全凝蒼靄色，始覺夜山尊。竹雨穿輿入，溪雷隔嶺奔。欲投僧寺宿，燈火辨松門。

登天目山望雲海

山僧茶飯家常事，過客驚人句欲攜。出壁糾枝兼石大，裹身龍氣壓天低。泉飛寒灑秋衣濕，鐘落初分咫尺迷。離合神光時一見，群真端冕半身齊。

〔群真〕《詩存》作「群尊」。

雨宿昭明寺賦呈同人

我藏仲圭天目松，敝篋龍飛驚壁破。分寫第三第四株，勝蹟吴倪世傳播。夢想此山三十年，佳游往往逢抑挫。初喜官長靈運來，邀往攜朋飛雨墮。已驚平生得未有，鞭鐙回旋莽屏佐。山川奇麗自千載，袍帶天人往無那。晚投下院鴉噪林，晨躡層峰蟻旋磨。盪胸雲海空復空，夾道曾無松一箇。出沒騰拏影飄忽，作鱗之而一瞥過。衆仙紛紜擁靈君，笏玉微茫受朝賀。中峰身到竟何睹，天眼真形妨筆涴。鐘聲唤客到寺門，淨竹交加不敢唾。插天殿角時有無，敷榻虛堂挾雲卧。幢幢燈影忍寒滴，擁鼻吴吟仍唱和。安得出尋第一松，樹王突兀眼中大。

觀瀑亭

百丈飛泉挂一亭，巖欄危坐俯冥冥。松身獨表諸天白，石氣寒嘘太古青。澗草無心來鳥啄，梵潮如夢起龍腥。元壇真宰愁何事，滃湧爐香會百靈。

昭明寺夜坐

我今天目來，坐雨三日飯。乘霽暫登臨，勝景歷未半。禮佛衆則同，攀天結孤願。韋杵定何心，秋雲暗前殿。寺爲韋?道場。

鐘樓口占

平生最愛鐘聲好，今上鐘樓更看山。樓下鐘聲纔一杵，白雲幾度幻蒼顔。

垂虹亭觀瀑次愔仲韻

絶壁挂天琴，泠泠調奇變。天風海濤迴，終古輸一澗。落帽石梁底，愧乏秋翮健。大珠小如霧，逼視甘唾面。苕溪潤百里，出谷幾迴旋。安能雪中來，瓢浥冰可嚥。白繞玉龍飛，爭舞花萬片。絶景非易攀，應讓寒衲見。

過齋廚偶作

清晨齋廚香，瓜蔬紛在几。剖竹走滔滔，洗菜天目水。積薪高若山，不嚼一粒米。辛勤吹火人，日供千食指。煮飯吾未能，何暇徹生死。但乞焦飯回，堂上獻甘旨。

十九日上分經臺

名山遺蹟表蕭梁，開卷猶疑貝葉香。口偈瀾翻原了了，人寰霧合自茫茫。孤生拳竹初宜杖，悲誦殘僧已穴牀。如此登高應不負，分經臺上展重陽。

〔霧合〕《詩存》作「塵霧」。

鐘樓晚眺獅子峰

鐘樓斜倚山一角，勢成注坡千丈落。其下諸峰盡培塿，劃開天鏡天如削。新霜點樹疊雲錦，絶頂僧巢飛鳥託。大筆天然斧劈皴，沉吟欲畫知無因。安得清湘瞎尊者，山門來作鳴鐘人。

宿西峰禪源寺以雨甚不得登絶頂歸途感賦

雲龍氤氲華蓋天，呼吸海氣迴星躔。勢尊蓄厚合茫混，神祕未許窮雕鐫。我來衝雨青冥上，攀援棧道空茫然。行行衆山陷無底，雄纛始見中峰懸。昭明寺藏飛瀑杪，山門松櫪知何年。經臺片席分寶誌，千劫永度金剛禪。乃公布金半寰宇，天人漏果真唐捐。東峰三宿氣森穆，夢魂還躡西峰巔。縋幽出奥轉平曠，時見如火霜林妍。蓮花峰底壯壇宇，微惜混雜同市廛。臨濟宗風久衰歇，巖棲支竈餘唐甎。飽聽僧堂一夜雨，空仰絶壁千重泉。黑入太陰動鱗甲，何由致我神松前。還辭清都入塵世，送客起伏千蜿蜒。勞生九死肆游覽，暫獲已幸遑流連。扶輿百里一回首，九天尚爇香爐煙。

〔棧道〕「棧」原誤作「綫」，據巾箱本改。〔經臺〕《詩存》作「分經」。

慈勝庵同人步月

散步晴秋夜，荒庵喜再過。草寒蟲語細，殿圮月明多。懸瀑存殘夢，聞經斷苦哦。看山兹發軔，事業豈蹉跎。

題孫隘堪南窗寄傲圖卷

南窗容膝安，北窗卧風涼。棟宇自魏晉，斯人自羲皇。一世沒滄海，微木墮渺茫。嘯傲復何心。有寄乃非狂。誰歟同此趣，今見孫平陽。所未似淵明，讀書精且詳。龍鳞積歲月，三徑猶未荒。圖中義熙人，顧影何堂堂。惜無冬心翁，爲圖辮髮長。

蘇庵以予詩稿付刊感賦

捲地秋風沸砌蟲，煎愁那復計窮工。還留一集鳴殘世，何異微雲滓太空。弾遇知音原可廢，恨當銷骨尚難窮。飽蟫覆瓿渾閒事，負國餘生罪已叢。

〔恨當〕《詩存》、巾箱本均作「恨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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