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湖北省老河口市电视台主播)
带妹妹的日子
(作者:梁灵芝)
我八岁的那一年秋天,升入小学二年级。母亲无奈地对我说:“先停一年再上吧。你妹妹没人带,大人还要挣工分。”从此,我稚嫩而瘦削的背上背负起我的妹妹。
那时候,正闹腾着开门办学,学生不仅没有正经的课本,还三天两头放假,给生产队拾麦穗儿、间棉花苗、拔草、插秧……学没上到多少,倒学会好多农活儿。那时的大人们也不怎么重视孩子们的读书,女孩子更是家的好帮手,村中好几个女孩子都在家里带弟妹,一天到晚抱着弟妹四处野跑,玩得很开心。我早就羡慕她们了。这下可好了,我也可以和她们一起玩了。
开学后,哥哥和弟弟上学了。三个多月大的妹妹全是我的,可吃奶的妹妹并不好带。齐嫂子家有白糖茶冲泡爆米花给雪琴吃,我家没有。妹妹饿了,任我百般抱着摇晃都不行,像个“扭豆”在我怀里乱拱。哭,恨不得把小嗓子哭破。我只得驮着她下地找妈妈。大人干活的地方在离村二里多的排子河岸,远路没轻重,我驮着妹妹走,抱累了背,背累了抱。妹妹自小体弱,骨头绵软,一点都不好背。背她的时候要弯下腰,她的身子才不会往后仰。累了,坐路边歇歇,回过劲儿了再走。有几次,干活的妈妈瞄到我驮妹妹的影子,忙忙走过来接我。地里太阳大,风大,不能等到妈妈收工后一起回。妹妹喂饱后,我还得驮着她回村里玩。
带妹妹的日子,是我最快乐无忧的日子。整天背着妹妹在村里疯跑,逮天牛,粘知了,捕蜻蜓。爬高上低,采桑椹,摘桃子,摇枣树。我们喜欢坐碾盘上玩,揪一把树叶子做菜过家家,挖一坨黄泥巴扳瓦屋。高兴起来了,伙伴们站地上轮流抛着弟妹。我妹妹瘦小,抛起来很容易接住,逗得妹妹笑个不停。三妈家的小弟有些沉,那一次,我使劲抛上去后没能接住,摔得小弟哇哇大哭。当然,这都不能让大人知道。
我家东边有一片榆树林,林子里长满了苜蓿和野胡萝卜。春天,树枝上堆满了榆钱儿。一簇簇嫩黄嫩黄的榆钱儿煞是馋人。凡是吃的都馋不住我,我让妹妹坐地下,抱住树干三脚两脚爬上去骑在树杈上,折下的榆钱儿枝扔得满地都是。看差不多了,抱着树干一出溜落下来。我和妹妹坐地上吃榆钱儿,清甜的汁液溢出嘴角。吃饱了,从家里拿来竹篮,把榆钱儿捋到竹篮里择干净,等妈妈收工回家蒸熟给我们吃。
夏天,苜蓿绿茸茸的,野胡萝卜洁白花在风中摇曳,飘着清香。我带妹妹在草丛里捉蚂蚱,捉多了用长长的草茎穿一串,提回家撒在门前的桃树下,看一群鸡你争它抢叽叽咕咕地啄起来跑。有时候运气好能捉到很多大蝗虫,看着大蝗虫的肉身子,我舍不得喂鸡了。拿回家点着火,在锅底放些盐。蝗虫在铁锅里炕得焦黄。拿一只轻轻地剥掉焦壳,露出胸脯上的瘦肉,妹妹乐得小辫儿荡荡悠悠的。
可是,人有旦夕福祸,这句话也让小小的我撞上了。看到堂姐洗的衣服都站在铁丝做的衣架上,很是羡慕。有一次,我也学大人用铁丝做晾衣架,正使劲力气半俯身折弯铁丝,不料妹妹从背后姗姗走来,丝头往后一冲刺伤了妹妹的眼膜。看到妹妹眼角有血丝流出来,我吓蒙了,心里忐忑不安。等爹妈从地里回来后,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爹妈抱过妹妹看了看她的眼睛,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他们再也想象不到小小的我会惹这么大的祸。到了第二天,妹妹的眼睛红了。爹妈慌了,医院。医生一看,说来迟了,医院。一个月后,妹妹才出院。抑制住扩大,却在妹妹的心灵之窗上投下了阴影,我心深处也永远烙下不能触及的伤痛。
我带妹妹整整两年,而后又接着上二年级,只是身后比别人多了一尾巴。妹妹做旁听生的时候很乖巧,有时坐在我凳子边玩自己的,有时跑教室外对一堆瓦片踢半天。自从邓家营那个女生不小心掉井里后,我再不让妹妹独自在操场上跑。那次上课时,我抢个篮球给妹妹坐。妹妹小熊一样坐着,一颤一颤的。坐我身后一个男生盯着妹妹,脚痒了轻踢一下篮球。妹妹摔倒在地下哭了。敢惹我妹妹?我抡起书本对着男生一顿揍。惹得好脾气的范老师大发脾气。带妹妹就是这样,总会有节外生枝的事,我上课走神儿是常有的,好在我聪明,并没落下成绩。就这样,牵着妹妹的手,在老师的宽容和理解中,我迷迷糊糊地上完了小学。离开家到十几里外的竹林镇读初中,从此便踏上了我人生的孤独之旅。妹妹也够了上学的年龄。
带妹妹的那些日子,离现在遥远又遥远了。那时,笑声把太阳擦得很亮,童贞把月亮磨得很圆,小小的我感觉不到生活的忧伤。而今,随着阅历的逐增,世事的洞察,那些日子也不免有些灰色的悲哀。也许,是那片摇曳野花的草地恍然如梦吧,我对生活多了一份理解和感悟。
梁灵芝,湖北老河口人,在东莞教书。文字散见于《思维与智慧》《东莞文艺》《南飞雁》《南方日报》《南方都市报》《诗词》《深圳特区报》《云南信息报》《虎门报》等。作品入选多个版本,在全国大赛中,诗歌、散文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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