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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灯火?
常州往事
□晞元(四川南充)
△本文作者晞元
随着年龄增大,人是越来越不争气了,脑海里总是浮现诸多往事。
那时候,我刚踏出校门不久。年12月20日,正好是澳门回归的日子,一个曾经医院的同学邀我到广州从化。基于感恩和信任,在我明知是违法“传销”组织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加入其中了。
很多人都需要介绍人的直系上线或旁系上线多次配合演戏“洗脑”,在半强制和隔离状态下,被拽进“组织”。
但我认识的人中,一个复姓“欧阳”的蓬安老乡却是和我一样的奇葩:坦言不怕,也不拒绝“传销理论”,三言两语后就成了我们中的一员。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俩在一起走得特别近。
我们一致认为,“传销理论”是先进的销售理论,组织的“教科书”《方与圆》也是一本好书,都没有错,我还认真地做了学习笔记,保存至今。只是组织者操作过激,贪心不足导致团队从游走法律边缘到游离法律底线。
都不愿再拉亲朋“下水”,年3月15日,我们心生去意,但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跟着我姐夫李哥去他原来的打工地江苏常州,同去的还有南充人陈格。只有我身上还有路费,买了四个人的车票,就差不多没有生活费了。
3月17日,到了常州火车站,我才知道欧阳的行李箱最重。姐夫又回到了他去广州从化之前供职的“常州技术师范学院”,仍然在外包物业公司做水电工。
因此我们的随身行李都寄放在姐夫那里。我们在校门口的墙脚跟下等来了姐夫从学生食堂打来的盒饭,其中竟然还有一个硕大的卤味鸡腿。饥肠辘辘,饭菜的香味至今记得。
饭后,姐夫借了一辆“重庆牌”的踏板摩托车把我们分三趟送到他的一个本地朋友的老家。
他的朋友叫“卢勤胜”,地名是“卢家塘”,但本地人的发音却是“罗锅荡”。家里只有卢勤胜的老父亲,叫“卢锡官”,发音却是“罗雪官”。
老人家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斑白,嗜酒如命,说一口本地话,我是一句话也听不懂。
独门独户的破旧小院成了我们临时的栖身之所。流浪已久之后,苟安一隅,竟也是幸福满满。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的样子,我竟然看到姐姐骑着自行车来了。粉红色的上衣,几咎凌乱的刘海,低头在门口用右脚支撑自行车的脚架,一个侧脸吓了我一跳:不是我和姐夫说好别告诉姐姐的嘛,等挣了钱再说啊——我害了自己,也骗了姐夫。
没有想到,姐姐居然没有生气,更没有骂我,而是买了肉和菜来做饭给我们吃。那份感动终生不忘!
陈格个子高大,很爱喝酒,很会说“江湖话”,因此和卢大爷很近,相处甚欢。江苏的米酒似乎不醉人,他们可以从早喝到晚,天南地北的“牛皮”吹得“满天飞”。
我和欧阳虽然有些腹诽,但身处异地他乡,交浅不言深的道理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沉默不语。私下里,我们却商量着如何在一起谋生。
几天后,陈格凭着一张嘴,喝光了卢大爷酿存的所有米酒。没有酒精的刺激,他们一老一少似乎清醒了许多,所有的“谈资”也似乎被消耗殆尽。
卢大爷开始厌倦陈格的油嘴滑舌,痛恨自己把储蓄罐里的米酒无偿地让他喝光了。陈格也开始不自在起来,厚着脸皮向我讨要5元钱,去火车站买站台票,计划“逃票”去深圳投奔他在“组织”里谈的“女朋友”,一走了之。
3月24日,我和欧阳为谋生计跑到很晚才回到卢大爷那里。卢大爷以沉默的方式拒绝了我们进门。我们无处投宿,无奈互助翻过两米左右高的院墙,摸到厨房里,就着柴禾秸秆,蜷缩依偎在一起,度过了咋暖还寒,难眠的一夜。黎明前,我们趁着黑暗又翻墙离开了“罗锅荡”。
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职场“小白”,欧阳虽然比我还小两岁,却是一个“老江湖”了。面对如此囧境,欧阳十分沉着。
我们两个人只有我身上还有一百元钱了,但职介所却要求收每个人中介费80元。我说欧阳比我聪明伶俐,见多识广,容易成功谋职。我有最坏的打算,就算再不济,还有姐姐的救济,不至于挨冷受饿,饭无定时,居无定所。况且,如果欧阳顺利入职了就可能再省一笔中介费,于是决定让欧阳先用这一百元钱。
果然,欧阳迅速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活计。老板陈江大姐,是一个四川达州的老乡。工作是分区域向本地人发放“仙牌灵芝茶”的广告传单。能听话吃苦就行,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欧阳非常高兴,给陈大姐一说我们的情况,她立即应允,说难得遇到老乡,照顾一下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俩一口气吃完了一斤多白水面,至今记得那个面条的麦香味儿。
江苏象个“大家闺秀”,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也会说普通话,懂得尊重外地人。和广东人的“暴发户嘴脸”不一样,和广东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根本无法语言交流,我听不懂广东话,她们听不懂普通话,鸡同鸭讲,买几个鸡蛋也要连比带划的浪费许多口水。也没有半夜三更的躲着本地人组织的“联防队”,粗暴检查“暂住证”,欺诈勒索外地人的钱财和尊严。总之,江苏让我感到温馨和安全。
本地人很随和,不会生硬地拒绝我给他们发广告。接过传单,会把醒目的红色报头大字,大声调侃读出来:“携拜灵芝座”(即:仙牌灵芝茶)边走边看边挥手:“在位,在位”(即:再会,再会)。我有些受宠若惊,有些懵懵懂懂,有些恍恍惚惚的,麻木机械的重复着,遇到没有人在家的住户,也要在门把手上插上一张广告。
也有人随便看一眼就把广告丢弃了的,陈江大姐就要求我把视野范围之内被丢弃的广告报纸回收,捡起来再发给别人。每份报纸的成本费是五六分,我们的劳务费是成功发出一份五厘钱。我是一个满脚板的人,步行到下半天,脚底就痛得令人龇牙咧嘴,我就开始痛恨丢报纸的人,怨恨陈江的精明和苛刻。
陈江大姐会在我们背后跟踪抽查,并结合产品的销售量曲线图提出批评或奖励。我和欧阳比起来,他总在榜首,我总在榜尾。我这才开始羡慕欧阳的生存能力。
我们四川人给别人指路,讲的是“前后左右”,江苏人讲的是“东西南北”。有时候问了半天路,也是一头雾水,找不着“北”,象个白痴一样的,但还要装着听明白了似的答谢指路人。欧阳就不同了,他异常清醒明白。不但能秒懂,还能抄近道,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我都离不开欧阳的关照,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欧阳虽然在校时间很短,却十分好学。从广州从化到江苏常州,他的随身携带,大部分是书籍。
欧阳投身社会很早,发誓锦衣方还乡。在东奔西走中吃了不少苦头,最遗憾的是错失一次良机,就回头无岸。
那是一个年底抢工期的小工程,工期要求18天,利润3万多。他珍藏着那份承包合同给我看了很多次,遗憾终身的表情令我心痛不已。我是一个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的科班出身者,与他业余自学的水平相比,自愧不如。
上世纪末,普通工薪阶层的年收入就在5千元左右,他如果找够了工人,顺利拿到工程款利润,他会少奋斗20年左右。那时的3万多元钱,足以让他冲破业已固化的阶层禁锢,从社会最底层直接拔高到中产阶层,其财力足以让他荣归故里,扬眉吐气,圆梦家乡。他还有很多蓝图、预案等着这样一笔资金去实现。
欧阳的沮丧是稍纵即逝的,很快就会露出他的大门牙,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我,逗我笑,用各种搞怪的言行来安慰我。他教我的《浪人情歌》,我很喜欢那支悲伤的曲子和歌词,(……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让时光悄悄地抹去我俩的记忆。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不愿再忍受,要把你忘记。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还会装着一切都无所谓,把我的爱情全部敲碎,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把所有快乐、所有悲伤,通通都抛去……)不知道真正的歌词是否如此,我们的版本与当时的困境倒是很合拍的。
我的无助感日益增强,让我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我生着闷气,来到运河边呆坐。河面上船只往来繁忙,岸边旧船的残骸可以看出来,那些船大多是用钢丝网做骨架,混凝土加固制成的。
看着斑驳的船骸和锈蚀的钢丝骨架,一去不复返的流水,我下定决心自己创业。把剩下的传单包上卵石,使劲地向运河中心扔出去,似乎是在做破釜沉舟的决心,也想有一个丢掉过往“包袱”,从此“轻装上阵”的仪式感。心里有些怯怯的向往着未来,压抑感被瞬间释放出来,复又被希望的侥幸所充满。
常州技术师范学院大食堂有一个女杂工的家就在围墙外不远,姐夫帮我在她家租了一间“口袋房”。向房东借了两条长板凳,上面铺张木板,睡觉就不愁了。
房子的西边有一口废弃的鱼塘,大约十多亩的样子,只有很浅的积水,更像个泥潭,水芹菜和杂草丛生,差不多占领了整个鱼塘。南边不到50米远处,就是水流不息的大运河。没有了大城市的喧嚣,鸡犬相闻的乡村气息更显得静谧,让人放松和惬意。
花了元钱买了一辆翻新的人力三轮车,60元钱定做了一杆“九两称”,我就开始到“凌家塘农贸批发市场”去进货零售。
以前的日子里,我总是从这个学校到那个学校。吃饭只是为了活着,对厨艺简直就是一个白痴。现在要去做蔬菜零售谋生,更是无从下手。
于是,推着三轮车满市场瞎逛,看别的小菜贩进些什么大众化的蔬菜,就跟着学样子。
有一家批发商,不是夫妻店。一间“口袋房”,一辆4.2米的大货车,头朝里。车栏里,篷布下,各色蔬菜蔑筐网袋码得整整齐齐,让车屁股朝外做铺面。一台大磅秤摆在卷帘门口,看货论价、随行就市、讨价还价、搬运过秤、付钱运走,很快就可以完成一单交易。
趁着空隙时间,我和老板攀谈起来。
原来,他们这个摊位是由三个好朋友组成的商业团队。一个人做采购,直接在离市场最近的安徽省蔬菜基地收购。比如说菜椒,从菜农手里0.18-0.20元/斤就可以大量收购,一车就是几吨货。到了凌家塘批发给小摊贩至少要0.4元一斤,刨去运输成本,利润空间在50%左右;一个人开车搞运输,往返于凌家塘和各个蔬菜基地之间。并及时传递沟通各地区的商业信息,市场供需变化,利用信息不对等的差价,把同等商品的利润最大化;一个人值守终端销售,记账、资金回笼、分摊利润,并及时把本金通过司机返回给采购。每单生意的利润都及时兑现给各位股东;大家一起抱团做事,相互信任,月收入至少元,是打工族收入的20倍左右,其乐融融,信心满满。
月底的时候,大家都可以一起放松放松:一起聚餐,一起泡澡,一起商谈发展方向,是否需要再扩大经营范围,如果需要,大家各自再投资新增成本资金的1/3,如果需要缩小经营范围,多余的成本资金又可以返还现金给各股东1/3。
听完他们的经营模式,艳羡不已。他们的原始股份就是每个人元,对我而言,很难企及。
于是,我只有老老实实地按照这个老板的建议进了些蔬菜,最后他建议我拿些楠竹笋,说在常州这里很受欢迎,我依计而行。
会骑自行车,但不一定就可以把三轮车驾驭好。虽然我十年前就会骑自行车了,但常把三轮车骑离路面,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学着别人的模样去摆摊,还没有把摊子摆好,就来了收摊位费的人。别人一听口音就知道我是外地人,本地人收5毛,我的要收4个5毛。心里一阵发凉,但嘴里不敢说半个“不”字。
耳闻本地人的方言“鸟语”,眼见邻摊的交易一单接着一单的完成。摊主一边热情地招呼过往的熟客,一边推荐着自己的菜如何新鲜,如何本土,一边麻利地过秤收钱。我只剩下目瞪口呆,羞愧难当。
约摸上午11点钟左右了,摊主们差不多都在笑逐颜开地收拾摊位垃圾,准备回家去了,我却一直没有开张,白白浪费了一上午时间,更心疼那两元钱的摊位费。旁边一位阿姨看我难堪的样子,告诉我去附近的厂里碰碰运气。
我十分懊恼,心情沉重地推车而行,出了市场,一片茫然无措:哪儿才有她说的厂子呢?
管他那么多呢,鼻子下面有张嘴。逢人就问,好在这里的人不像广东人那么排外,也比较有教养,懂得对人最起码的尊重。
那些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就象被废弃的独门独院,只要有高高的烟囱在冒烟,那就是了。
忐忑不安地来到第一家厂子门口,紧张地用蹩脚的普通话询问兜售。一个大嗓门用十足标准的四川话吼了一声:“买菜了啊买菜了!”。瞬间跑出来一群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像一群被人惊醒的喜鹊围住了我的三轮车。“说啥子普通话嘛,也是川普哒嘛,我们都是重庆嘞。”其中一个姑娘冲我一个白眼,打趣嗔怪,我顿时结结巴巴,不知所言,只臊得满脸发烫,唯唯诺诺,任她们各求所需。
她们自己做饭,没有时间去买菜,一般都是下班后去市场上买下市菜,便宜一点,实惠得多。我这一车新鲜菜也被她们当做下市菜买了。青菜要把外面的两层都吧啦吧啦掉。最惨的是楠竹笋,两三斤的大块头被剥得只剩下拳头那么大才肯来过秤,我进货7毛/斤,卖价1元8毛/斤,一算账结果居然还赔了不少钱。这些姑娘老乡们鸡贼鸡贼地,把那些她们自己吧啦下来不过称的菜叶也收了去,收拾一下是完全可以食用的。
交了学费,我也学乖了。干脆上午不去卖菜,而是去踩点,看哪些地方有这样的消费群体,她们最多出多少钱才能成交。下午去凌家塘批发剩下的品相差点的蔬菜,她们喜欢放得久一点的土豆,我就主打批发土豆。这样一来就能赚钱了,没有语言障碍或歧视,乡音也让我倍感亲切。
尽管如此辛苦,但收入仍然没有多大起色。姐夫送了我们一台旧收音机,那是我有闲时间的精神乐土。《康熙微服私访记》正在热播,津津有味地听着戏剧角色各自的台词,把自己想象成“落难民间”的“康熙大帝”。目前的困难只是暂时性的,戏剧性的,总有一天,我的“”忠良大臣于成龙”会来拯救我的,我也终将回到属于自己的“朝廷”去。就这样打着精神牙祭,在困倦中迷迷瞪瞪,沉沉入睡。第二天又如此往复,生活陷入一种机械麻木的重复之中。
欧阳一直很乐观,他的发展很迅速,很快成为了陈江大姐的左膀右臂。天气暖和了,他就挽起裤管,下污泥塘里摸鱼抓虾,来改善我们的伙食。换上“西装革履”,在半截破镜子前一阵“臭美”,画风忽又俨然然变成一个派头十足的商务经理形象。用深情演唱一曲《窗外》,来表达自己对爱情的向往和现实的无奈。
我倒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开始谋划归计。贱卖了三轮车,把那杆便于携带的杆秤带回老家去做个纪念。
儿童节那天,我回到了我的故乡老家,谋划着新的创业计划。
再见到欧阳,已是年正月初二。
姐夫李哥因患“血吸虫病”,怕被单位因此辞退。既隐瞒病情,又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没有认真对待治疗。直到病情无法逆转,才谎称春节团聚,把姐姐三娘母叫去,并说我母亲帮他带孩子辛苦了,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母亲一生被命运圈禁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之内,她当然喜出望外。生平第一次坐火车,居然“不晕车”,谁知道这次远行之旅竟然是一个噩梦。
姐夫离世于年大年三十下午两点钟左右,享年36岁。与前去团聚的四个人相处不到20天,我想这也许是姐夫最牵挂,最放不下的四个人吧。听母亲说,相处期间,他给7岁多的女儿洗脚剪指甲,洗头梳发,细腻得象个母亲;一岁多的儿子把苍老病态的姐夫叫“爷爷”,他既不答应,也不纠正,只是默默地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舌尖舔着嘴皮,多次欲言又止,眼眶湿润而又深陷着。
姐姐和姐夫的第一个孩子也来之不易,婚后三年多才盼来的,虽然是一个女儿,孩子的爷爷奶奶不喜欢她,我们却视若珍宝。
听姐姐说,年她生女儿的时候,就检查出来姐夫有血吸虫病。他把钱都花在了姐姐母女身上,自己舍不得钱去治病。想争一口气,努力赚钱,再养一个儿子来扬眉吐气,更是节衣缩食,拼命上班加班,甚至去接外单的水电工活儿。那时姐夫在常州技术师范学院做水电工的工资单是元/月,算是后勤部工资较高的收入了。但那附近几条街的老板都喜欢有活就找他,不换件的小修理活他都免费,而且不拖拉,只要有空闲,总是第一时间给别人解决问题,就是换件的修理,他的收费也比别人低,活儿也干的漂亮。本单位职工家里的私活他一概免费热心服务,大家都叫他“电工小李”。这样一来二去的,单位里的人也睁只眼闭只眼,不说他的盐咸醋酸,一个月下来的综合收入不低于元。有一年春节回来,姐夫带的全是现金,掏出来放在床上,让我帮他数钱,那个得意的劲儿,那个余音绕梁的笑声,至今记得。
我一路赶车来到常州技术师范学院,四川省的这个季节不曾有这么大的雪,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旁边等我。一路联系所用的诺基亚型手机,还是姐夫花了多元钱在苏宁易购买来送给我的,差不多是我两个月的收入才能买得到。
姐姐神情恍惚痴呆,侄女仿佛不知道家庭巨变,拉着弟弟站在一起,在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凄凉。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我一直坚信姐夫还健在。
江苏的雪景很美,花园式的校区更美。七弯八拐来到姐夫生前的寝室里,见到母亲一脸凄然。确认姐夫真的离世了,我一阵剜心地痛。
按老家的习俗,我找到了姐夫的工作证,把他的照片放大,然后找了张厚纸皮,写上“亡夫李宗银之灵位”,连同一些水果供祭在一张小桌子上,桌子下放了一个瓷盆,秉烛烧香化帛,祭奠苦命的姐夫。为了儿女双全,拼命挣钱,儿女都有了,自己却没了。姐姐才33岁,一双儿女如何才能养大啊……
我要求去殡仪馆看望姐夫,从情感上我一直都没有接受姐夫已经离世的残酷现实。看到姐夫在冰棺里冻得坚硬,病容让我几乎认不出他的样子。我终于没有忍住,嚎啕大哭,热泪止不住地涌流,在模糊的视线中,我在殡仪馆指定的地方焚烧了大量的纸钱:“哥哥呀,你一辈子为了挣钱,自立自强,多少次辗转他乡。如今客死异地,亡魂如何安宁?我要怎么做才能带着你的灵魂回到故乡去?你中途撒手人寰,我怎么帮助姐姐娘仨才能让你瞑目西归?……”
欧阳常在电话里问候姐姐。姐姐说,姐夫去世后欧阳就来过。得知我来到了这里,欧阳很快就赶过来了。见面什么也没有说,他拍着我的肩,抚摸着我的后背,默默地看着我,陪我坐了很久。看到我的穿着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他选了一套新衣服送给我,谎称自己买大了穿不得。那种温暖贴心的感觉,永远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欧阳这个时候已经小有所成了。一袭黑色羊绒大衣配上银灰色围脖,更显气质满满。他的“创美”电脑培训机构租在电梯五楼,设施豪华,有专门暖脚的设备,我叫不出名字来。初中文化程度的他精通了对电脑的运用,给他打工的都是些大学生。他依然十分平易,那些大学生们也很尊重他,处得跟朋友似的。
欧阳说,我回老家之后,李哥仍在他落魄的时候经常来看他。有时带点伙食团的特色肉菜给他,有时请他去川菜馆子吃饭,点了菜买了单,却笑眯眯的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看着欧阳把饭菜吃完,一副比他自己吃了还要享受的幸福与满足,令人感动和温暖。可惜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看他小腹异常膨大,医院检查,他却笑笑说,是伙食团的油水太好了。
欧阳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在网络上收了正在热播的《功夫》,周星驰的无厘头表演,让我情绪稍安。他怕我拘谨,刻意的讲了他和李哥的许多故事。
那时我的女儿快满一岁了,得知欧阳却依然单身。我问起他的婚姻大事,他竟然悲戚起来。
原来,欧阳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荣归故里了,最近回家乡去过一次。谁知道回去后,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了。又一个“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版本尴尬再现。他的父亲和奶奶已经去世多年。“创美”,就是由“创造美好的生活”这个美好的愿望而命名的,可是经济条件有了改善,而自己生命里最爱的人却不在了,痛苦而彷徨,不知道自己前些年的血泪拼搏史是否还有意义,是否还值得骄傲,是否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是的,欧阳也在考虑结婚,也许这样可以安慰爷爷和母亲;也在考虑回成都去发展自己的事业,既然哪里都可以创业,又何必舍近求远,保护和掩藏自己那份可怜的自尊呢。离家乡近一点,也许可以兼顾照料孝敬老人,也许可以良心稍安,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如果“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剧还要继续上演的话,那你还图个啥呢?
作者简介晞元,男,乳名蒲晞元,又名蒲义。年7月9日出生于四川省南充市南部县升钟镇玉眉山村。自由职业者,酷爱文学。
◇本稿编辑:谷玉萍◇本稿校对:杨苍绵◇主编魏征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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